我點點頭。她看上去有些寬慰。

“這么快就來見我們，真是非常感謝?！?

我握握手，請她不必這么客氣。

“別那么客氣，你都坐了兩小時的飛機來這里了?！?

說著，我便低頭看，瞥了一眼躲在欄桿后面的小家伙。

“這就是克利奧吧?！?

我本來以為它會歡快地向我撲來，露出雪白的牙齒，咆哮著。結(jié)果卻見它乖乖地、有禮貌地從一件黑褐色的跳傘服里走了出來，鼻子蹭了蹭欄桿，然后開始嗅我的手指。它一言不發(fā)，不叫也不嗚咽，只是想跟我打招呼。我暗自責怪自己太草率下結(jié)論，回想起自己之前類似的一次經(jīng)歷。那次，一位身穿阿瑪尼西裝，開著梅賽德斯-奔馳車的人因為一小點寵物醫(yī)療費用猶豫了半天。恰巧，當時有一位無家可歸的人趕著超市運貨馬車過來，替他的小狗交了醫(yī)療費，沒問他任何問題。我得到什么時候才能判斷準確點呢？

我們邊聊邊走到檢查室。拉斯馬森女士很顯然對醫(yī)院產(chǎn)生了深刻印象，盡管她也承認自己來之前對關(guān)于我和安杰爾的情況進行了了解。

一走進檢查室，我就將箱子放在了房間中央，打開塑料門。克利奧伸展著四肢，前腿先伸了出來，馬上就是面朝下的小狗一個完美的瑜伽姿勢，三條腿都很敏捷。右腿不自然地懸在半空，腳指頭輕輕地磨著地板，將之前病號身上的味道都帶了起來。

索尼婭解開上衣扣子，蹲下身來，叫克利奧的名字。只見它一瘸一拐地走過來了。用“小丑”來形容它那搖晃的尾巴有些太過，用“抽搐”或許比較合適些。不管怎樣，聽到索尼婭叫它，小狗明顯加快了速度。于是，我開始思忖，小狗的尾巴搖晃頻率是和它們的心跳頻率一樣，還是和我們的心跳頻率一樣？

“請坐，拉斯馬森女士。我們來談?wù)勊那闆r。我想克利奧肯定會很高興探索這個問題的。”

“我會盡力，”她說，“只不過克利奧并不是我的小狗，而是我母親的。我只是幫她照看……”

索尼婭的話沒講完就停了，好像她被自己的話刺痛了似的。她來這里似乎正說明了她的失職。

“你從這里講起吧，講講為什么你去找百慕大群島的格林醫(yī)生，”我說，想打破這種沉默的尷尬，盡管我覺得自己的這句話很不自然。

她坐在那里，身體前傾，雙膝并在一起，雙手合并，手指間在玩弄著什么小東西，就像是想象中的擔心珠一樣。

“克利奧在后院待著，系著一根韁繩。我們自己有只迷你可卡犬，名叫奧丁。這兩個小家伙很喜歡一起玩追逐。我丈夫說不知道怎么回事繩子自己就纏了起來，繞在克利奧的后腿上，它就摔倒了?！?

在我看來，索尼婭說話時很小心，用詞很謹慎，似乎是在背講稿。雖然這使她很痛苦，但是她的描述極為簡潔明了，讓我感覺她似乎在隱瞞著什么，不知道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不斷挖掘，從不同的角度問她問題，想發(fā)現(xiàn)更關(guān)鍵更合理的一面，但是索尼婭卻沒什么補充的了。我所得到的情況只是這樣，小狗發(fā)生了小事故，結(jié)果導(dǎo)致嚴重昏迷。這對于這么一只年幼健康的小狗來說有些不正常。

“你覺得它還有別的問題嗎？”她問道?！拔业囊馑际沁@是它第三次骨折了，它只有14個月大。還是說我們哪兒做錯了嗎？”

如果這是正常的給人治療的意愿，如果我的病人是一位7歲的小女孩，有過模糊的昏迷和系列骨折病史，就連伊麗莎白女王最無所謂的粉絲也會建議和社會公益服務(wù)部門取得聯(lián)系。是的，不幸的是，想象不到的事情也可能發(fā)生。小狗和小貓偶爾也會來安杰爾醫(yī)院，或是其他醫(yī)院，它們身體受了傷，但不是偶然事故。有時候它們的主人也會將癥狀夸大。但是，說真的，我一點都不覺得索尼婭會選此下策。當時是一月的一個下午，如果有人當時也在場，只要看看索尼婭的眼神就會明白這只小狗對她以及她的家人有多重要。盡管她字字句句都透露出喪氣，但是我還是能很明顯地感覺到她的那種渴望，渴望我能早些解除小狗以及她的痛苦。她的精神還是很緊張，幾乎一動不動，就好像她還在飛機上一樣，害怕飛機起飛，待在這個離地面有一英里的金屬殼里面似乎每一刻都很痛苦。盡管她非常努力，結(jié)果還是花了好幾天才安排好航班，一方面得給克利奧辦理必要的旅行手續(xù)，另一方面自己還得請假。她知道，這并不是一場威脅生命的疾病，但是盡管有藥物來減輕痛苦，克利奧還得忍受疼痛，偶爾還會聽到骨頭縫間的咯吱聲。更糟糕的是，它每次躺下或者站起身來，臉上的表情都有些迷茫，但從未有絲毫抱怨之意。它非常寬容，而且非常信任主人，這使得索尼婭每次都承受不了。她急切地想到達波士頓，趕緊開始治療過程?，F(xiàn)在，終于到達了目的地，她的壓力開始加大，決心也開始漸漸瓦解，這從她聲音里表現(xiàn)出來的那種恐慌和自責就能看出來。

我坐在轉(zhuǎn)椅中，靠近克利奧，發(fā)現(xiàn)它漸漸地對我產(chǎn)生了興趣，小心地嗅我褲子的下擺，就好像它的鼻子是TSA搜身棒一樣，在尋找金屬物品。

“當然不是，”我說。“小狗骨折是很正常的，尤其是它們年幼的時候，經(jīng)常會跳出主人的懷抱或者跑到主人腳下。我說不清有多少次在周一早上穿過病房區(qū)，看到小狗們腿上纏著鼓鼓的繃帶，有時是只約克夏犬，或是一只吉娃娃，或者波美拉尼亞小狗。我也知道它們?yōu)槭裁磥磲t(yī)院，也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我甚至還聽到別的外科技師在開玩笑，說把剩下那條腿先撐起來，免得它骨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