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蘇菲派大師描述他的靈性生命開展之際,喪失自我對他而言曾是多么可怕:
當我省視自己生命里執(zhí)著的事物時,就會有另一個分離的自我出現(xiàn)。剛開始會有一種坦然和虛無感,但之后會涌起一股恐懼,一種極欲逃離的掙扎,產(chǎn)生一種恐怖感。我自覺正在放棄萬事萬物——我所有的自我都退開了。有一天,我坐在飛機靠窗的位子上,我感到整個人好像飛出窗外。強烈的恐懼感襲來,已近乎歇斯底里。我只覺得自己像個動物般墜入太空中。后來我才學會讓自己融入其中翩然旋落,讓心境放松,讓整個人飛升到我所消失的無云晴空。
對這位蘇菲派靈性導師而言,啟蒙的體驗猶如一場死而復生的洗禮。有一位我曾訪問過的印度教老師,他的瀕死經(jīng)驗更是具體真切。他曾在西方修習多年瑜伽和靜坐,然后在四十三歲時回到印度去待了一年。
我在印度教聚會所待了幾個月,之后到印度北部的瓦拉納西的Allahabad和Rishikesh朝圣。之后我生了場重病。當時我置身嘈雜混亂的醫(yī)院,身上既沒錢又沒半個朋友,我身體虛弱得連話都說不出來。我自覺這回在劫難逃,一定會孤零零死在那兒了。多日發(fā)高燒,我的確是離死期不遠了。我躺在那兒全身顫抖,內(nèi)心恐懼不已。在渾渾噩噩度過數(shù)日之后,我才了悟多年來的修行是為此刻做準備。我緊閉雙眼,感到臨終之日不遠了。
我感受整個生死世界在我周遭流轉(zhuǎn)。這生與死全在我身體里面——那巨大的痛苦以及對生之喜樂。當我面對內(nèi)心那龐大的恐懼時,感覺仿佛我自己的某部分也死了。然后我心中生起澄澈的感覺:“這并非你的本然面目。”我深知瑜伽士教導我的是真實的,于是我內(nèi)心的抗拒松綁了。我們唯有勇敢誠懇地面對死亡,才能找到生命中的永恒。大病過后的我,成為一個謙卑和痊愈的人。
“我內(nèi)在的某個部分也跟著死了?!笔茏鸪绲膼鬯够ξ讕熞临Z庫也說過類似的話,他用這句話來說明自己在小冰屋里,經(jīng)歷三十天冬季斷食的體悟。經(jīng)過這身心鍛煉的洗禮,伊賈庫成為一名智者和靈療者。如果我們也想如納其給達一樣獲得解脫,就必須不斷詢問人生中那些神圣的問題并尋求解答,即使自己最后進入夜摩王的死神之地也在所不惜。因為我們在躍下深淵的那一刻,才能得到永不止息的祝福。
納其給達的故事還有一段小插曲。故事結(jié)束時,我們看見這勇敢地踏入死境的年輕人,全然平心靜氣地向夜摩王做最后一次的禮敬。然后他周遭的場景猶如魔術般,由死亡的國度轉(zhuǎn)變成他印度家鄉(xiāng)稻禾生長的春日田野。這時候生命最后一個大奧秘向他揭露了生與死原是一體兩面,密不可分,我們借由死亡才得以重生。我們正視死亡和孤寂,就不會再畏懼地活下去,而生命的花朵也會開滿我們腳下。凡是我們行經(jīng)之處都成圣地。
納其給達明白這一切心靈探險的經(jīng)歷都只是他內(nèi)心的體驗,于是他向家園走去,擁抱他的父親展開新生。如果這整個故事要以禪畫的意境來表現(xiàn),那么我們或許看到一位修禪學生身邊伴隨著一條已馴服的白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