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9日,星期三,舊金山
早上我租了一輛車開往繆爾(Muir)海灘,去看一看崔雅和我在婚后住過的那幢房子(我們當時向山姆·金恩[SamKeen]租下這幢房子,今天里面空無一人)。我在玄關坐了一兩個小時,感覺她仍然與我同在。心中的哀傷非常強烈,海灘上霧氣彌漫,令人感到呼吸困難。
她死后的那兩個星期,我一直處在和她一樣的光輝與恩寵中,既沒有主體,也沒有客體的存在,每樣事物都恰如其分地、優(yōu)美地出現(xiàn)在眼前。我確定那時我們已經(jīng)融為一體。不久自我緊縮的情況再度出現(xiàn),如同往常一般,我又成了肯。
看著前方的海灘,我們共同生活的一些情景從云端浮現(xiàn),朝著我迎面而來。我似乎總是憶起崔雅和我在這幢房子里共處的時光。她罹患癌癥之前,我們在這里住過幾個月,那是僅有的一段與癌癥無關的美好時光。就在這幢房子里,我看到她圓滿而充實,美得令人心驚。她的光芒直射你的靈魂深處,她的話語溫柔得無法言喻。就在這幢房子里,我們共舞,我們流淚,我們做愛,我們歡笑,我們緊緊擁抱著彼此,如同擁抱整個人生一般。就在這幢房子里,我第一次開口說出:“泰莉得了癌癥?!蹦鞘且粋€恐怖而又令人不忍卒睹的夜晚,我通過電話把這個消息告知了家人和好友。
我現(xiàn)在很少想起她,因為她與那個會思想的東西已經(jīng)合一了,她在我的血液中流動,也在我的心中跳動——她已經(jīng)是我的一部分,因此我無需再想象她的樣子。她從未離開過我,她就在我的肌膚中,她和我共同成長,共同逝去。我們一直都是一體的兩面,未來也將是如此。
3月20日,星期四,舊金山→博爾德
搭飛機返回博爾德。前天晚上與邁克爾·墨菲及西爾維亞共進晚餐。我們談到他跟喬治·利奧納德(GeorgeLeonard)正在創(chuàng)辦的“整合轉化研習中心”。邁克爾說服了“斯坦福(Stanford)疾病預防研究中心”幫助他記錄整合訓練的過程及其有效性。這真的是非常重要的工作,我認為這根本是工程中的破土動工,他們將詮釋出心理與靈修轉化的嶄新途徑,其中包含了古老的智慧和現(xiàn)代知識。不出所料,邁克爾再度成為這個領域的先鋒。
3月21日,星期五,博爾德
一個輝煌的清晨——博爾德也可以如此美好。上街購物,把冰箱填滿,瀏覽了一堆又一堆的信件,聽了六十二個電話錄音……
讀完《安迪·沃霍爾日記》,現(xiàn)在我們終于知道什么是膚淺的成就了。其實,我還蠻喜歡沃霍爾和他的藝術。他是杜尚(譯注:二十世紀初法國畫家)的旁枝結成的果,也是平板世界中達到極致的藝術家。他的作品是那么的浮面、明亮、活潑、強烈、聳動,而又全然沒有任何深度。我不喜歡平板世界,但我喜歡他對平板世界的驚人描繪?!案∶妫∶?,人們只對浮面的東西感覺有意義?!蔽只魻栒媸窃忈尯蟋F(xiàn)代主義充滿敵意而又毫不妥協(xié)的膚淺性的先驅。
3月23日,星期日
坐在走廊上看太陽西沉,然而觀者并不存在,只有太陽持續(xù)地沉沒、沉沒。從全然的空寂中放射出燦爛奪目的澄澈。遠方傳來鳥兒的鳴叫,天上有幾縷云彩,但是心中沒有“上”“下”或“彼”“此”之分——因為我并不存在,因此方向就失去了意義。存在的只有那單純的、明澈的、毫不費力的、永遠都在當下的“如是”。
我聽到拉瑪那·馬哈希尊者所說的一句話之后,便開始非常認真地練習冥想。那句話是這么說的:“在深睡的夢境中,不存在的東西就不是真的?!?
這是一句很驚人的話,因為基本上,無夢的深睡中什么也不存在。然而拉瑪那又曾經(jīng)說過,終級實相不可能一會兒出現(xiàn)在意識中,一會兒又不見了。它一定是持續(xù)不斷,不受時間限制,永遠存在于每個當下的。因此終極實相也必定存在于無夢的深睡中,在無夢的深睡中不存在的東西,一定不是終極實相。
這句話嚴重地干擾了我,因為當時我已體驗過幾次見性的滋味(瞥見一味),不過仍局限于白天清醒的狀態(tài)。換句話說,能讓我關心的事大部分存在于白天的清醒時段。然而清醒的狀態(tài)顯然不是恒常的,它在二十四小時里時有時無地出現(xiàn)。根據(jù)偉大智者們的說法,我們每個人的心中永遠有一個清醒的東西——它在醒時、夢境或深睡中,一直都維持著覺知。那永遠存在于當下的覺知,就是我們的神性,那份潛伏的、持續(xù)不斷的覺知(不二的覺察),就是神性的不滅之光,也是我們通往“神”的管道。
想要領悟我們的無上神性,我們必須接通這股持續(xù)不斷的覺知電流,使得醒時、入夢與深睡都充滿著電力。它將使我們不再認同肉體、心智、自我或靈魂,并且?guī)椭覀冋J出那持續(xù)不斷的或不受時間限制的“神”。
我聽到拉瑪那尊者的那句話時,已經(jīng)認真坐禪二十年了。我曾經(jīng)在片桐大忍和前角博雄禪師(Maezumi)的指導下習禪,與卡魯和創(chuàng)巴仁波切學習藏密,與貝諾法王(PemaNorbu)和恰都祖古仁波切(ChagdudTulkuRinpoche)學習大圓滿;此外我或長或短地研究過吠檀多哲學、超覺靜坐、喀什米爾識知派哲學、基督教神秘主義、卡巴拉秘教、解脫者約翰的教派、蘇菲派神秘主義,等等。當我讀到拉瑪那的那句話時,我正在進行一次大圓滿閉關修煉,指導老師是恰都仁波切。仁波切也強調(diào)夢境與深睡狀態(tài)中的明鏡之心。我開始具備這份持續(xù)不斷的不二覺知,同時也得到了仁波切的認證。一年之后,在一次為期十一天的閉關中,我的自我終于激進地、徹底地死亡——一切似乎都有了結果。那十一天我完全沒有入睡,換句話說,日夜我都是清醒的,即使我的身體和心智經(jīng)歷了清醒、夢境與深睡的情境。我在這些變化中是如如不動的,并沒有一個“我”可以被動搖,存在的只有不動的、沒有內(nèi)容的覺知,它如明鏡一般和它所目睹的每樣東西合一了。從那時起,我就這么直接地恢復了我的自性,一直到現(xiàn)在,我大部分的時間都處于這樣的狀態(tài)。
這持續(xù)不斷的、不二的覺知一旦成為明顯的事實,你在這個物質(zhì)世界就會擁有嶄新的命運。你將發(fā)現(xiàn)你本然的佛心或本然的神性,那個無形、無相、超越時空而又無限的空寂,你可以稱它為大梵、王冠、基督意識、光明本體,等等——這些名相指的都是“一味”的境界。只有它才是你真正的身份——純粹的空性或無條件的覺知——有了這份體悟,你就可以從主客對立的渺小世界所造成的恐怖和折磨中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