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氣中最不為人知的秘密，就是它可以發(fā)展出自己的生存模式，毒害一切，使我們跟生命的喜悅和美麗一刀兩斷。一開始出現(xiàn)的只是傷痛的感覺，卻終于轉變?yōu)閷κ澜绲暮抟狻?

我得以從母親身上近距離觀察怨氣如何概念化成整套生活方式。雖然她有寬闊的心，也仁慈慷慨，但她有一段艱辛的童年；及長，她開始住在怨氣里，以之為生活方式；在她下半生，一直有事可以大聲抱怨，無論政客、天氣、食物、親戚、醫(yī)生還是所住的公寓，一不留神，她就開始對這些大大小小的事發(fā)表長篇大論，在這種時候，沒辦法跟她講理，我想提供一些較為中立、不負面的觀點，卻都被她當耳邊風。

在她晚年，由居家健康助理來照顧她，其中不少是移民，她便抱怨美國怎么有這么多移民。但助理來家里幫忙，她實際上又很和善、很貼心，對其中一位牙買加婦女尤為喜歡和感激。我注意到，和個人接觸時，她的心十分直接、純凈，而其他時候她在長篇大論里卻可以痛罵同一批人。怨氣交織在她的個性和精神里，已經發(fā)展成一個獨立的生命個體，與她的覺知、行為各行其是。

經由觀察母親以及我從她那兒遺傳來的性格傾向，我看到怨氣如何發(fā)展出自己的生存模式。抱怨指向誰無關緊要，目標可以隨情況轉移，變成“移動怨氣”。母親抱怨移民的之前幾年，抱怨的是同性戀，這之前，是靠社會福利救濟金過活的人，再之前，是留長發(fā)的男人。怨氣概念化后，終于演變成看什么事都不順眼、萬事無公義，令我們自絕于真實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