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位于一個亞熱帶大峽谷的一側(cè),所以酒吧間窗臨瑰麗壯觀的景色,這景色起初會讓人感到突兀,幸好窗前長著一棵仙人掌,這種熱帶植物枝條輕柔,像無數(shù)長蛇似地交織纏繞在一起,遮住了一小部分全景。我的目光在這一大團枝條間游移著,追索脈絡(luò),仿佛這是眾多故事的蜿蜒曲折的線索,我好像看到上面時而停棲一只貓頭鷹,時而出現(xiàn)一個赤裸女人……
可惜這家酒吧毫無理由地關(guān)閉了。我仍記得1980年的情景,西爾貝曼、讓一克洛德和我像幽靈似的在痛苦中四處尋找合適的地方。這是一個糟糕的回憶。我們這個破壞一切的毀滅性的時代連酒吧間也沒放過。
現(xiàn)在我想談?wù)劸?,這是我一旦開始講述就會滔滔不絕的一個話題--我們和制片人塞爾日.西爾貝曼聊起來能聊好幾個小時--我盡量簡而言之。對此不感興趣的人--很遺憾,有這樣的人--可以不看這幾頁。
我對葡萄酒評價很高,尤其是干紅葡萄酒。法國既有最上乘也有低劣的葡萄酒(最不可靠的要算“巴黎酒吧里的”一點紅“了)。西班牙的瓦德珀涅酒使我倍感親切,這種酒裝在羊皮酒袋里,冰涼之后飲用,葉佩斯白葡萄酒也一樣,它產(chǎn)于托萊多。我覺得意大利酒不太可靠。
在美國的佳釀是加利福尼亞的葡萄酒,如”卡伯耐特“等。偶爾我也喝點智利和墨西哥的葡萄酒。僅此而已。
當(dāng)然,在酒吧里我從不喝葡萄酒,因為它只能使身體感覺舒暢,但絲毫不能激發(fā)想象。
在酒吧里,為了能進入持續(xù)的夢想,應(yīng)該喝英國的杜松子酒。但我更喜愛的是干馬提尼酒,鑒于干馬提尼酒在我講述的這段生活中所起的重要作用,因而我要多寫上幾頁。干馬提尼酒可能像所有的雞尾酒一樣,是美國人的發(fā)明,它由杜松子酒和幾滴苦艾酒--最好是”諾里一普拉特“牌的,混合而成。那些喝純干馬提尼的高級品酒專家甚至斷言,將”諾里一普拉特“酒兌入杜松子酒之前,只需讓陽光射入酒瓶就足夠了。有一個時期,美國人說,喝上等的馬提尼酒應(yīng)該感覺到像圣母受胎一樣純潔。實際上眾所周知,根據(jù)圣徒托馬斯·德·阿奎諾所說的,”上帝的生殖力量穿過了圣母的處女膜就像一束陽光透過水晶,沒有毀壞它“。對于”諾里一普拉特“也一樣。不過在我看來這是一種夸張。
還有個忠告:加入的冰塊質(zhì)地要特別堅硬,以免化出水來,沒有什么比摻水的馬提尼酒更糟糕了。
讓我談?wù)勛约旱娘嫹ǎ@是長期經(jīng)驗的結(jié)晶,我用它總能獲得極佳的效果:
在客人到來的前一天,把所需的一切都放進冰箱:杯子,杜松子酒,雞尾酒調(diào)器。我有一個保溫瓶,能把冰塊的溫度保持在零下二十度左右。
第二天當(dāng)朋友們到來時,我把需要的東西都拿出來。首先我在冰塊上灑幾滴”諾里一普拉特“,半勺咖啡和苦酒,攪勻后將液體倒出,只留下尚有混合液余香的冰塊,然后在這些冰塊上倒入純杜松子酒,攪勻就能喝了。如此作法,味道絕妙無比。
40年代在紐約,現(xiàn)代藝術(shù)博物館的館長教給我一種稍有不同的方法,用佩諾茴香酒代替苦酒,我覺得這是離經(jīng)叛道,再說也過時了。'
盡管我偏愛馬提尼酒,但我還發(fā)明了另一種雞尾酒,叫作”布努艾洛尼“。實際上這不過是套用了赫赫有名的”內(nèi)格洛尼“酒,但這種酒我是用”卡巴諾“代替了”康帕利同杜松子酒和“辛薩諾”甜酒的混合。
我喜歡在晚餐之前喝這種雞尾酒。在這種時候,我攙和的杜松子酒的分量大大多于其它成分,它也能激發(fā)我的想象。為什么會這樣?我不清楚,但我相信這一點。
大家肯定知道,我不是個酒鬼。當(dāng)然,在我的一生中的確有幾次我醉倒過,但大多是處于一種微熏的狀態(tài),不會把你帶入酩酊大醉之中,而是進入一個美妙安詳?shù)木辰?,仿佛是用小劑量麻醉品所產(chǎn)生的效果。它能在生活和工作中給我以幫助。如果有人間我一生中曾否不幸缺少過某種自己喜歡的酒,我會告訴他我不記得有過這種情況。我一直有酒喝,因為我總是提前作好準(zhǔn)備。
例如,1930年,我在美國住了五個月,那是禁酒時期,如果沒記錯的話,我卻從來沒喝那么多的酒。我在洛杉磯有位走私酒的朋友--我記得很清楚,他一只手上缺三個指頭--是他教我如何區(qū)分杜松子酒的真?zhèn)危河靡环N特殊方式搖晃酒瓶,真杜松子酒會起泡沫。
用醫(yī)生處方能在藥店里買到威士忌,在某些特定的飯館里供應(yīng)盛在咖啡杯里的酒。我在紐約知道了一種很普遍的“暗語”,你得用特殊方式叫門,門會開一道縫,你趕快溜進去,里面是一個與其它地方一樣的酒吧,一切應(yīng)有盡有。
禁酒令實際是本世紀(jì)最荒唐的法令之一。那時美國人確實醉得東倒西歪,像酒鬼一樣,我認為他們此后才學(xué)會了喝酒。
我喝法國開胃酒也有些吃不消,比如格拉納達一比貢一啤酒(畫家坦桂最喜愛的酒),特別是滿洲一柑香一啤酒,一喝下就上腦,比干馬提尼酒的勁來得還快??上У氖沁@幾種上好的混合酒現(xiàn)在幾乎已沒有了。我們眼見著開胃酒每況愈下,這是這個時代又一個讓人傷心的標(biāo)記。
當(dāng)然,有時候我也吃著魚子醬,喝伏特加,喝燒酒,吃熏鮭魚。我喜歡墨西哥的燒酒,喜歡墨西哥龍舌蘭酒;不過它們只是代用品。至于威士忌,我從不感興趣,對這種酒我不在行。
有一天,我在法國《瑪麗一法蘭西》雜志--如果沒記錯的話--讀到一篇醫(yī)學(xué)文章,談到杜松子酒是極好的鎮(zhèn)靜劑,可以有效地防止乘飛機時引起的焦躁。我立即決定驗證一下這一論斷的真實性。
乘飛機總令我感到恐懼,一種持續(xù)而無藥可救的恐懼。如果某位飛行員神情嚴(yán)肅地從我們身邊走過,我就會想:完了,我們要完蛋了,因為從他臉上就看得出來。如果相反,他笑容可掬地走過來,我會對自己說:大事不好,他是想穩(wěn)住我們呢。而那一天,我定按照《瑪麗一法蘭西》雜志的忠告行事,結(jié)果所有的恐懼像變魔術(shù)似地消失了。于是每次旅行我都準(zhǔn)備一瓶杜松子酒,用報紙包好以免受熱。當(dāng)我在候機廳等待登機時,就乘人不備猛喝幾口,立刻我會感到平靜坦然,作好了應(yīng)付千難萬險的準(zhǔn)備。
如果讓我說酒的長處,那將數(shù)不勝數(shù)。1978年在馬德里,由于和一位女演員有些誤會,我對能夠繼續(xù)拍完《欲望的隱晦目的》已經(jīng)絕望了,制片人塞爾日·西爾貝曼決定停拍,這將意味著損失巨大。一天夜里,我們垂頭喪氣地坐在酒巴里,忽然間(確實是在喝下第二杯干馬提尼酒之后)我想出個主意,由兩位女演員扮演同一角色,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塞爾日熱心地接受了我這個半開玩笑式的建議,影片得救了,多虧了一間酒吧。
40年代在紐約時,我和共和政府前總統(tǒng)的兒子胡安·內(nèi)格林以其妻子--演員羅西達·迪亞斯是好朋友,我們?nèi)齻€人曾想開設(shè)一間名為“炮聲”的酒吧,一間價格驚人、世上最昂貴的酒吧,那里只備有甘醇佳釀,從世界上五個地區(qū)運來的令人難以置信的
絕美佳釀。
它將是一間最讓人感到親切的,十分舒適的酒吧,品味當(dāng)然超凡脫俗,最多擺置十幾張桌子。為了與名子相符,門口要安放一門小炮,配有火繩和黑火藥,無論白天黑夜,只要有肯花一千美元光顧的人就鳴炮。
這個計劃十分大膽卻不太合乎民情,它沒能付諸實施,就擱淺了。設(shè)想一下,隔壁房間的小雇員在凌晨四點鐘被炮聲驚起,他會對妻子說:“又有一個無恥的家伙花了一千美元!”這一定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