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讓每個人心中都一下子涌起熱烈的激情。馬克西米利安不顧其中可能藏匿的陰謀，放下所有的戒備，立刻策馬走出石壁。他跳下馬，來到小博伊岑堡面前。

"起來，博伊岑堡！"他向小博伊岑堡伸出手去。

小博伊岑堡抬頭，接過他的手，親吻它。他感到自己的手被主公緊握住，讓他站起來，馬克西米利安旋即將他擁抱在懷里。這個出乎意料的熱烈動作使小博伊岑堡激動萬分，那驕傲的青年抿緊了嘴唇，可淚水還是一下子涌出了眼眶。他強忍著哽咽，一時說不出話。

他稍微平靜了一下情緒，對馬克西米利安說道：

"伯爵，我還要告訴您一件重要的事，是在路上碰到維爾霍夫的人，他們告訴我的，登霍夫應(yīng)勃艮第人之約，派兩千士兵化裝成勃艮第人，明天的會戰(zhàn)中就有這些人。還有，我聽說，在蓋爾特布赫這里，也有他的奸細，您要萬分小心??！"

馬克西米利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波瀾不驚，并未因為這幾個壞消息而不安。

"我們已經(jīng)料到了，對此只能盡力提防。不說這些。安東，明天或許你我都會喪失生命，你會為此行悔恨嗎？"

"不會，即使冒犯了您和這些勇士，我也要站在所有士瓦本人的最前面！"

"愿天主保佑，讓我們不負騎士的稱號！"

他那雙黑眼睛，穿過夜幕，注視著遠方敵人的陣營。

午夜之后，他和衣小睡了一陣，睡得居然很香甜，還微微地發(fā)出一點鼾聲。自從戰(zhàn)爭開始，他已有很多天徹夜無眠了。這個人人看來脆弱而又敏感的青年，此刻卻比他的任何一位將軍，甚至比勃艮第國王更鎮(zhèn)定自若。若做好了最后一步的打算，就沒什么害怕的了。

天光漸漸明亮起來，天空已呈現(xiàn)出淺灰色，依稀可見即將落雪的烏第一部純血王子云。黎明來臨，在此越冬的鳥兒已在啁啾鳴叫。可人類卻悄無聲息，大戰(zhàn)前，蓋爾特布赫城內(nèi)外一片寧靜，也一片肅殺。

馬克西米利安醒了，渾身還充溢著酣睡后的溫暖和舒適，他使勁伸展了一下身體，就從簡單的床鋪上一躍而起。還沒有回到現(xiàn)實片刻，他的心情異常舒暢。

這是什么地方？剛醒來，他幾乎感到迷惑。

可當他的眼睛落在帳幕上，望見外面陰冷的天空，天空下遠方的征塵時，眼中轉(zhuǎn)瞬即逝的迷惑一下子就換作了沉重。此刻，他的神情是茫然的，茫然中，躲藏著絕望的黑影。今天，或許就是他今生的最后一天了。他還沒有來得及看到的以后--王朝的強盛，人生的幸福，未來的子孫--所有的希望，都將在今天破滅。

可他卻決不能逃避。既然如此，漸漸地，他凝定了心神，眼里的神色堅毅起來。

桌邊放著一個大水罐，里面的水表面已經(jīng)結(jié)冰。他并沒有叫來侍從，而是抽出短劍，刺開冰層。他低下頭，將還混著小塊碎冰的水倒在自己的頭上。冰冷的水，冷得他全身一顫，周圍的一切一下子清晰得有些令人害怕。于是，他完全清醒了。

他用放在水罐旁邊的乳白色亞麻布將濕漉漉的頭發(fā)和臉頰簡單擦了擦。他的頭發(fā)打濕后卷曲起來，好像是那些古畫中的人物。這使他的面容看起來更加年輕。

聽到帳里的動靜，在門口守衛(wèi)的侍從輕咳了一聲，低聲呼喚：

"伯爵，您醒了？"

"是的，你進來吧。"

侍從走進帳里，向他深深施禮。

"天快亮的時候，勃艮第那邊派來一名使者，我看您睡得很沉，就讓他在了望塔那里等著。他送來了一封勃艮第國王的信。我問過他，他說是國王希望您考慮他說過的話，能理智地對待眼前的形勢。"

馬克西米利安沒有做聲。無論勃艮第有什么動作，他這方面的決定只有一個。

"這是信，伯爵。"

他沒有去接侍從呈上的這個用黑絲帶扎著，封蠟印著徽章，同樣扣著黑森林騎士黃金鈐記的羊皮紙卷，而是高傲地命令侍從：

"將來信交還。讓使者向勃艮第國王回復(fù)，請他準備開始作戰(zhàn)！"

會戰(zhàn)在沉重的濃云下開始了。天空飄下大片的雪花。敵方戰(zhàn)鼓已敲響，號角齊鳴，開始向士瓦本一方推進。左右兩翼，面對著士瓦本，猶如魔界惡靈巨大的雙翅，漸漸合攏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