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西米利安一方號角鳴響,士瓦本的總攻開始了。
勃艮第國王在他的大軍中央,騎在一匹特地從不列顛購買的棕色駿馬上。他身穿做工精致的鍍金鎖子甲,肩披寶石藍色繡金錦緞大披風(fēng),鍍金頭盔上戴著王冠,王冠上的寶石燦若群星,頭盔頂部豎立著巨大的白羽。
他全身甲胄,但這只不過是為戰(zhàn)役而特別準備的禮服。他從未親自參戰(zhàn),也一向瞧不起那些愛在戰(zhàn)場上拼殺的國王。在他看來,一個真正的君主,他的頭腦就可以指揮千軍萬馬為他征戰(zhàn)。那些智謀低下的戴王冠的匹夫也許喜歡向士兵炫耀武功,實則卻是為智慧的欠缺做遮掩。
可當(dāng)他們來到自己面前,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過是勝利者的金光閃閃的陪襯。作為一個奸詐的強勢人物,羅貝爾,勃艮第國王,他的兩只手,他的一支筆,就可以使整個西南部歐洲天翻地覆。
士瓦本居然敢于發(fā)動攻擊,這真有些出乎意料。他原以為馬克西米利安會稍做抵抗,然后退守蓋爾特布赫,與兩邊要塞彼此呼應(yīng),死守在那里。再以后,必然就是低聲下氣地請求和談,無條件地答應(yīng)他的一切要求。攻城不可避免要死很多人,不過收獲足以抵償損失。對于他,死上一些人從來也算不了什么。他有足夠的錢去買,整個歐洲的亡命徒、冒險家都在等著買主呢。
士瓦本的攻擊決不是上好的策略,不過面對著不可逃避的失敗,那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肯定不甘心輕易認輸??伤麘?zhàn)斗得越英勇,就會越不幸。除了加重損失,蓋爾特布赫決戰(zhàn)恐怕沒有任何意義。
也許,還會危及到這個年輕君主現(xiàn)在仍勉強保留著的東西。
雖然如此,勃艮第國王對這個敢于跟命運正面搏擊的青年還是感到欽佩。時間已到正午,可會戰(zhàn)仍沒有結(jié)束的跡像。這次會戰(zhàn),士瓦本已經(jīng)支持了超出他預(yù)計的時間。為此,他不禁嘆息了一聲。
他的宮相納韋爾侯爵聽到嘆息,感到十分奇怪。
"陛下,我們的形勢很好,即刻就能取得勝利。"
"啊,我并不是為這個擔(dān)心,我只是感慨,感覺自己老了。"
"您過慮了,以臣老耄的雙眼看來,您還和十多年前一模一樣!"
另一個大臣,來自法蘭西的年輕的馬桑伯爵說道:"是的,并沒有改變,但此刻,您卻比任何時刻都更加神采奕奕!"
他容貌秀美,額角上生有一個酒紅色的胎記,酷似勃艮第王徽,或許正是因為這樣,他才備受國王的寵愛。
"不,"聽了馬桑伯爵的話,國王說道,"我的頭上有了白發(fā),對戰(zhàn)爭,對勝利,我開始感到厭倦。"
"戴上馬爾斯黃金的桂冠,您已令所有的君主不勝艷羨!"納韋爾侯爵說道。
國王反問:
"桂冠戴在白發(fā)之上,難道就能夠引來年少佳人的一個顧盼嗎?"
"陛下啊,那畢竟只是年輕人淺薄的情愛,只應(yīng)受到智者和藹的嘲笑,而您呢,您早已超越了這些渺小的欲望。"
那位國王微微擺了擺手,"哦,得了,納韋爾,別言過其辭,我并沒有那么了不起。情愛,這類樂趣,啊,就如你所說,是淺薄的,可它卻能夠使人感受到真正的快樂,即使那種快樂只是如同閃電一般短暫,可沒有它們,誰能感覺到自己還活著?人的身上總有軟弱的一面嘛。'我嘗到了蘋果的甜美,可那花朵卻只向春天微笑。'--咱們在蒙貝利亞遇到的那個不透露姓氏的老貴族曾這樣自嘲,因為年輕的妻子對他極為冷淡,'我愿用一切財富,交換一滴青春的血!'--戰(zhàn)神的金冠有什么用呢,它的光芒會使我臉上的溝壑更觸目。上了年紀,一切都變得很乏味,也許再也沒有什么能讓我覺得刺激。更糟糕的是,我已經(jīng)根本不能理解這些年輕人了。親愛的查爾洛伯爵啊,我一直聽人說,這個馬克西米利安十分懦弱,是一個吟游詩人般的君主。可現(xiàn)在,他卻不遜于任何一個我能想到的勇士,就連法蘭哥尼的腓特烈,也無法與此刻的他相比。"
馬桑伯爵想以一句精妙而狡黠的雙關(guān)語作答,他眨著眼睛,像個企圖撒謊卻無言以對的幼童。不過他的國王幾乎立刻朝自己的老宮相扭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