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湯和粗面包端了上來,少女跟著老人,拿來一罐清水。老人請達(dá)倫騎士幫助,又從地窖中抬上來一桶自己家做的啤酒。騎士們各自吃了些東西,又喝了啤酒,對于這種平民喝的飲料,他們發(fā)現(xiàn)其實它的口味還很不錯。
施坦海姆男爵在一個粗陶碗里盛上菜湯,把面包泡在湯里,將它拿到馬克西米利安面前。
"我不想吃,"馬克西米利安聲音十分微弱,"請給我些水!"
他接過男爵拿來的水罐,像渴壞了的牲口一樣拼命喝著,喝得很急,水沿著他的嘴角淋漓地不斷灑出來。
那個少女又將水灌滿水罐,男爵倒出里面的水浸透麻布,用它擦拭馬克西米利安的額頭和臉頰,讓他能稍微好受一點。喝過水,焦渴和燥熱都稍微減弱了。
"您不舒服嗎?"
一個甜美的聲音輕輕響起,羞澀地柔聲詢問。馬克西米利安微微睜開眼睛,那個少女正站在身邊關(guān)切地朝他看著。
一種淡淡的,輕柔的氣息立刻在周圍冷而沉重的空氣里彌漫開。
他朝她笑了笑,眼睛隨即沉重地閉緊了。
"我的床就在里面,您到那里去躺下,好好地歇一歇!"
房屋的角落傳來鎖子甲上銅環(huán)抖動的輕響。能夠猜到那些騎士臉上的微笑。馬克西米利安的臉發(fā)燙了。他再次睜開眼睛,他的眼圈四周已經(jīng)透出微微的暗青色。
"你叫什么名字?姓什么?女孩。"
騎士們的笑和馬克西米利安的詢問,使一片紅暈出現(xiàn)在女孩的臉上,她低聲回答:"瑪爾塔。我沒有姓氏。"
"我們打擾了你一家,很抱歉。"
"那沒什么啊,大人,剛才爺爺和我還以為來的是可恨的勃艮第人,可你們是士瓦本的騎士,這我們就安心了。等一下,我給您把狼皮鋪到床黑森林騎士上……"她轉(zhuǎn)身來到墻邊,踮起腳,伸手去取墻上的毛皮。
"不,今夜我在這兒就很好,不必再煩擾你。"一陣暈眩襲來,馬克西米利安不由得伏下頭去,緊緊閉上眼睛,他已經(jīng)越來越難以支撐了。那少女急忙跑回他身邊,十分焦急地苦勸道:
"大人,您病得這樣重,坐在這里怎么行!我可以躺到祖母床上,那樣她會更暖和!"
"感謝你的好意。"他仍婉言拒絕,"一個男人不能隨便躺在姑娘的床上。請你回去吧。"
少女仍站在馬克西米利安身旁。她的手微微動了動,禁不住想去撫摸他的頭發(fā)??伤齾s畢竟不敢這樣做。
這時,少女的祖父緊張和惱怒的情緒也已緩和下來,他喃喃地對孫女嘟囔著:"傻丫頭,一個小牧羊女,那些老爺不會把你放在心上。"他輕輕推著她,讓她回自己的屋子里。施坦海姆把門簾掛好,自己也在墻邊坐下。
屋子里平靜下來,幾個騎士已經(jīng)發(fā)出輕輕的鼾聲。那老頭子挨著施坦海姆坐下,用狼皮覆蓋在膝蓋上。
他看到施坦海姆男爵久久不曾合眼,就低聲問道:
"請問大人,你們是從什么地方來的?"
男爵含糊地回答:"是從戰(zhàn)亂的地方來的!"
"和談開始了,對嗎,大人?戰(zhàn)爭就要結(jié)束了?"
同樣的問題,讓男爵坐立不安。背向他們,無法入睡的馬克西米利安也不得不聽著。
"對,和談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戰(zhàn)爭,士瓦本就要回到平靜中了。"
"贊美天主!"他劃了個十字。
男爵忍不住怒火上躥,尖銳地質(zhì)問:
"可是,這卻給我們的伯爵帶來了不幸,他的弟弟已經(jīng)篡位,你知道嗎?你還要贊美天主嗎?"
老頭子卻令人驚訝地?zé)o動于衷,"大人,你要我怎么想呀?再不幸,伯爵也比我們好得多,他畢竟是大爵爺,就是被人抓住了,也有吃的,穿的,人家也會好好待他。你們把我們叫做賤民,其實在你們看來,賤民就不能算人,你們比我們比對牲畜還糟。你們夜里來我家,我就得為你們開門,你們可以由著性子罵我,打我。
"
"就為這個你就恨伯爵嗎,他可從來沒有罵過你,打過你,不僅是你,別的人他也沒有欺辱過!"
"這個我知道。我生得卑賤,遭那些罪也沒什么。誰活著不是在受罪呀,伯爵戴著王冠,穿著錦緞衣裳,不必發(fā)愁吃不上東西,不是也同樣不快活嗎?他操心的事情比我們多得多,這些我也明白。我只想著有吃的就好,可不打仗的時候我們就很難填飽肚子,這個稅那個稅的,今天捐這個,明天捐那個,連點燈也要交稅。伯爵大人管過這些事沒有?戰(zhàn)亂一起,我們就只能等死了。伯爵打了這么久也沒有獲勝,如果他弟弟有本事平息戰(zhàn)亂,就讓他來當(dāng)伯爵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