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無腸公子的蟹不同,蝦卻有一根由頭頂經(jīng)背部貫通尾部的細(xì)腸,蝦的真正肚腹應(yīng)是頭頂,這里藏有常裝滿黑灰色食物的胃囊及其他內(nèi)臟。剛出水的蝦,總是急屈身體咝咝彈跳,其腹下許多片狀的膜翼也不停地劃動著,那是蝦的槳橈,學(xué)名叫游泳足。倘在夏季,雌蝦的這些游泳足上會附滿由頭下的產(chǎn)道輸出的雪青色卵粒,直至孵化出成百上千像跳蚤那樣的幼體,完成孵卵使命的親蝦隨即便會死去。蝦的壽命,一般只有一兩年。但這指的雌蝦而言,我們有時見到那種堅(jiān)硬鎧甲上敷滿綠苔的老公蝦,顯然活得有一把歲數(shù)了。
在鄉(xiāng)村,我除了常常看蝦游泳覓食外也常常扳蝦。蝦罾與被稱為“攔河罾”的魚罾相仿,只是蝦罾用的是舊蚊帳布而非魚網(wǎng),中置一些炒焦的麩皮或螺蚌肉作餌,有五六張罾連著扳,一個晚上收獲十斤蝦是不在話下的。而在秋后有霧的濕悶天氣里,漂著兩根長須的蝦會成群結(jié)隊(duì)地浮到水面,爬上水際線的岸邊來,那時你只管拎著籃子撿撿就是!
早年鄉(xiāng)野之民,敝衣惡食,終歲勞作,但于飯桌上卻并不缺少魚蝦?;蛟S是那時蝦太多了,鄉(xiāng)諺“有魚不吃蝦”,是說人多挑精揀肥棄蝦而取魚。其實(shí),蝦清煮、紅燒、做蝦仁圓子,剪去頭尾炒韭菜……哪樣都是至味。笠翁老人在《閑情偶寄》中有議論:“筍為蔬食之必需,蝦為葷食之必需,皆猶甘草之于藥也?!敝嗅t(yī)用藥之道,視甘草為百藥之和濟(jì)也,以甘草觀照蝦,可見蝦之于葷食之大道德。
蝦烹熟后形色皆美,香味濃郁,是高檔筵席上的上等菜肴。許多食府還推出一道招牌菜錫紙江米蝦。所謂江米蝦,大約是一種產(chǎn)自江里的看上去比河蝦袖珍細(xì)碎的白蝦,剪去頭尾,加醬料在錫紙的包裹下放鐵板上煎烤,打開錫紙,調(diào)以醋羹,用勺舀到餐碟里吃,味極鮮嫩豐美。有一道炸河蝦,倒是很適合家庭廚房烹制:河蝦入油鍋炸至表皮酥脆撈出,蔥姜末在鍋中底油里爆香,再倒入醬油、花雕酒,加鹽、糖、味精和湯略燒,至湯汁稠濃時投下炸好的河蝦,迅速翻炒幾下,出鍋時撒上蔥花。我做過許多蝦菜,但都沒有這道炸河蝦好吃。在滬菜菜系中,油爆河蝦可謂很有特色的菜式之一。其實(shí),高檔筵席上的油爆河蝦,與家居餐桌上的炸河蝦基本是一回事,濃油爆出來的河蝦,殼脆肉嫩,咸甜適中,色澤紅亮,汁濃入味。做油爆河蝦廚房條件好,蝦子可選大一點(diǎn)的,背部剪開挑出蝦線,放作料先腌一會去腥最好;而家庭做菜,河蝦則不要太大,否則不易入味,且河蝦一定要新鮮,烹飪中始終保持大火,河蝦才會比較干香。菜譜上有“碧螺蝦仁”,乃以碧螺春的清香茶汁作調(diào)料燴出,有河蝦的透鮮,又得名茶的清香。其實(shí),既是名茶,非唯碧螺而已,龍井、毛峰一樣能使風(fēng)味別具。
最簡明有效的做法,還是用那種半大不小的河蝦炒春韭菜,或是炒初夏的韭菜花,小河蝦吸收了韭的甘香,味道特別清透鮮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