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聽到的聲音。我為了祛寒不停踏腳,在路燈下等待,忽然聽見男人低吼,女孩悶聲尖叫,還有碰撞聲。戀愛中的少年精蟲沖腦,看什么都戴著玫瑰色的眼鏡。我以為男歡女愛無所不在。我想我當(dāng)時一定認(rèn)為自己和蘿西如此迷戀對方,那一種氛圍會像春藥彌漫在空中。
那一晚,一切都聚在一起,在自由區(qū)盤旋,讓每個吸到的人陷入瘋狂:疲憊的工人在睡夢中互相擁抱,街上的青少年忽然彼此接吻,仿佛不吻就活不下去。老夫妻吐掉假牙,撕扯對方的法蘭絨睡衣。我以為自己聽見的聲音一定是情侶在做那檔事,其實(shí)并不一定。
我費(fèi)了好大力氣才說服自己,蘿西或許是要和我碰面的。倘若如此,那字條表示她很可能沿著凱文的路線來到十六號,而箱子則表示她再也沒有離開。
“走吧,”我打斷凱文,他還在發(fā)短信(“……才不在乎,只是她奶大得……”)?!拔覀?nèi)寢尣粶?zhǔn)我們?nèi)サ牡胤酵姘?。?/p>
十六號比我想象的還要?dú)埰?,大洞一路延伸到屋外臺階,因?yàn)榻ㄖと藦倪@里將壁爐拖走,兩側(cè)鑄鐵欄桿也被人偷了,要不然就是那住屋王連欄桿也賣了。寫著“萊瓦瑞工程公司”的大招牌壞了,從天井落到地下室窗邊,所有人都懶得撿。
凱文問:“我們來這里做什么?”
“還不確定,”我說,這是實(shí)話。我只知道我們跟著蘿西,一步一步看她帶我們前往哪里?!罢业骄蜁缘昧?,對吧?”
凱文用手指將門推開,小心翼翼往前窺探。
“假如沒先受傷送醫(yī)的話?!彼f。
大門里,陰影交錯糾結(jié)、層層疊疊,微弱的光線從四面八方滲了進(jìn)來。從房門半拆的空房間和樓梯轉(zhuǎn)角的骯臟窗戶,或隨冷風(fēng)從高高的樓梯井灑落玄關(guān)。我拿出手電筒,這么做或許離譜,但我還是喜歡防范于未然。
我愛穿皮外套,除了因?yàn)樗苁娣?,幾乎永遠(yuǎn)不會壞,還因?yàn)樗诖H多,裝得下所有基本必備品:采指紋用的菲菲相片、三個塑料小證物袋、筆和記事本、瑞士刀、手銬和一個迷你美格光手電筒。我的點(diǎn)三八左輪手槍收在特制槍套里,安安穩(wěn)穩(wěn)插在我背后牛仔褲腰帶下,沒有人看見。
“我不是開玩笑,”凱文抬頭瞇眼看著漆黑的樓梯?!拔矣憛掃@樣,只要一個噴嚏,整棟房子就會壓到我們頭上?!?/p>
“組里在我脖子上裝了全球定位系統(tǒng),他們會把我們挖出來的。”
“真的?”
“假的。有點(diǎn)男子氣概,小凱,不會有事的?!蔽艺f著打開手電筒走進(jìn)十六號,感覺空氣中飄著幾十年的塵埃,不停移動、翻攪,在我們四周螺旋向上,有如小而冰冷的漩渦。
樓梯因?yàn)槲覀兊闹亓慷鴱澢?,吱嘎作響,但卻挺住了。我從樓上客廳開始。這里是我發(fā)現(xiàn)蘿西字條的地方,而根據(jù)老爸和老媽的說法,也是兩個波蘭小子發(fā)現(xiàn)手提箱的地點(diǎn)。他們拆卸壁爐留下一個參差不齊的大洞,洞周圍的墻壁滿是褪色的涂鴉,寫著誰愛誰、誰是同性戀,還有誰去死。壁爐正要送往某人在勃斯布里吉的宅邸,而我和蘿西的縮寫還留在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