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繼續(xù)胡編:“反正早就習(xí)慣了。可是,習(xí)以為常和自己找打,是不一樣的!”
我發(fā)現(xiàn)這個說法正是男人所期待的。果不其然,原本盯著我胸口的他,松了一口氣,瞇著眼睛,頻頻輕輕點(diǎn)頭,表示同意。
我不禁壞心眼地問他:“你在哪里上班???”
“我在城里的出版社上班,今天剛好到附近向一位作家拿稿子,哈!哈!不過他一向?qū)懙煤苈矣植荒芸帐只厝?,只好在這里閑逛,等會找適當(dāng)時間再登門拜訪。哈!哈!”
本以為他會詞窮結(jié)巴,沒想到他卻對答如流,連夾雜其中的笑聲也很順暢。
小孩們在麥當(dāng)勞的地板上到處爬著,有個較大的小孩突然號啕大哭,媽媽們充耳不聞、視若無睹地仰頭吐一口煙后,繼續(xù)聊著。對面的男人面無表情,只是轉(zhuǎn)動眼珠子冷眼旁觀,鼻子里隱約發(fā)出輕蔑的“哼”聲。
大賣場是希臘式裝潢風(fēng)格,走道上豎著很多不實(shí)用的圓柱。我躲在一根圓柱后面,看著坐在餐廳靠窗位子上的媽媽。女服務(wù)員正把菜單和玻璃水杯放在桌上。究竟會是怎樣的男人出現(xiàn)在媽媽對面那個只放著水杯的座位上呢?也許是個和爸爸完全不同、充滿男性魅力的人吧?也可能是輪廓深邃,牙齒異常潔白,皮膚用油涂成淺黑色的英俊男子吧?
11點(diǎn)多,坐在媽媽對面的,既不是散發(fā)男性魅力,也不是輪廓深邃的英俊男人,該怎么說呢?是個除了莎琪不作第二人想的女孩子。就像媽媽所描述的,她有著一頭蓬松金發(fā),大膽的眼線像極了充滿異國風(fēng)情的妓女,但缺了門牙的笑容又像幼兒園的小朋友。和我原先想象的一樣,她穿著超短迷你裙,搭配泡泡襪,曬斑布滿臉龐,看起來比19歲小很多。
女服務(wù)員在兩人間放下了咖啡杯后離去。媽媽立刻將剛買的花束和禮物交給了莎琪,驚喜的聲音傳到了走道上:“真的……要給我嗎?真的?ruo·zi,是真的嗎?”莎琪撕開包裝紙,喜極而泣。
和莎琪在餐廳門外告別后,媽媽走向賣場前面的GrandMarch蛋糕店。就算不透過玻璃櫥窗朝那里看,我也知道媽媽在做什么。她雙手抱著大盒子,結(jié)完賬,做作地走了出來。猜都不用猜,我也知道盒子里裝什么,是布滿鮮奶油的香蕉巧克力派,上面還用巧克力奶油寫著“美娜,生日快樂”,里面附有16根捆成束的細(xì)蠟燭。這家店是我指定的。
媽媽小心翼翼地抱著蛋糕盒,搭上開往烏龍面店方向的公交車。我看著她離去,覺得雙腳似乎踩不到地。然后,我直接走回大賣場,搭電梯下樓,依序逛遍每個專柜。我寧愿看到一個皮膚黝黑的俊男出現(xiàn)在媽媽面前。坐在熱門的健身騎馬機(jī)上,忽然覺得對我來說,或許“一夜情”更真實(shí)。
“你、你、你家呢?”男人問道。
我吸了一口被稀釋了的冰塊可樂,茫然地看著他。男人望著遠(yuǎn)方,仿佛對著我背后的鬼魂說話似的。既然沒有下文,那么“你家呢”理所當(dāng)然就是他要問的。
“就在這附近。我媽把情人帶回家,害我回不了家。像我這種年紀(jì),對這種事比較敏感?!闭f著說著,我竟對自己狹隘的生活圈、貧乏的想象力感到厭惡。
男人再度點(diǎn)點(diǎn)頭。媽媽明明叫繪理子,剛才莎琪為什么叫媽媽“ruo·zi”呢?是哪個ruo·zi呀?難道除了ruo·zi這個綽號之外,媽媽就沒有別的秘密了嗎?
“今天是我的生日呢!”我說。
“什么!”男人吃驚地從椅子上跳起來,“???生……生日?那……那你想要什么呢?”
“想要什么?”我喃喃自語。我想要什么?爸爸買了吉田背包,媽媽會送我耳環(huán)或尾戒,雖然沒和小光要禮物,但他應(yīng)該會送我一片playstation2(注:日本索尼旗下的新力電腦娛樂家用電視游戲機(jī))冒險系列的游戲光盤吧??墒?,沒一個是我想要的,我根本就不想要。
“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去一個地方?!蔽艺f,“跟我來就是了?!?
“是……是……是哪里?。俊蹦腥藛?。
說完,我起身離開充滿二手煙嘈雜的麥當(dāng)勞。男人連忙要跟過來,但起身時一不注意打翻了塞滿煙蒂的煙灰缸。其實(shí)就算這么走掉也沒關(guān)系,他卻將散了一桌的煙蒂用手掃在一起,還彎下腰將地上的一個一個撿起來。我們坐在死角的地方,所以應(yīng)該來清理的店員根本沒注意到??粗腥霜?dú)自清理煙蒂、無人問津,讓我有一種錯覺,仿佛正在翻閱一本記錄一個男人成長過程的相簿。
下午3點(diǎn)的“野猴賓館”幾乎全是空房。不論是進(jìn)入賓館或進(jìn)入506號房時,長得像吉娃娃的男人都一副神色失常、焦躁不安的模樣。真不知道他今天向我搭訕的目的是什么,難道只是想找人喝咖啡純聊天?既然他愿意帶我進(jìn)來,我又何必多想呢?打開房門,映入眼簾的是和上次一模一樣的格子條紋,頓時讓我感到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