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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節(jié):小鎮(zhèn)故事多(9)

南渡北歸:北歸 作者:岳南


幾年前在昆明時,傅斯年就因吳文藻、費孝通鼓搗出一個所謂的“民族學會”,另立山頭與史語所相抗衡大為惱火,直至雙方干戈相向,傅用奇計把吳、費等輩山頭推倒削平為止。現在陶孟和又暗中拉攏集結費孝通等“燕大派”進入中央研究院社科所,企圖嘯聚山林荒野,與史語所抗衡對壘,這還得了?于是,傅斯年立即致函陶孟和,內有“恐有大規(guī)模之重復在后,未便再顢頇下去”等敲山震虎式警告和交涉之語。陶孟和正為“分店在蘭,牌子在酒泉”之事如何蒙混過關大傷腦筋,忽見傅斯年以咄咄逼人的氣勢對自己所做的一切橫加指責,自是不甘臣服,當場揮毫予以反擊:“……今又遭一再鞭撲,且警告以所請之人不得任為研究員(實際上現僅有一人),弟行能無似,如足下承認弟無資格進行西北工作,或須完全退出‘中央研究院’,尚祈坦白告我為幸。”[29]

傅斯年接函,見對方不把自己這位“太上總干事”放在眼里,竟敢公開叫板兒,火氣更盛,高血壓呼呼上躥,再度潑墨揮毫,除了對陶孟和嚴加痛責,還致書朱家驊,把陶孟和欲“掛空牌于酒泉”的設想,上升到“近于蒙蔽政府之事”的政治高度,并堅稱此為“院務之大事”,應該“聞之院務會議,以商其各種可能之利害”,因為這等大事,并不是院長和某位所長合謀就可以算數和應該執(zhí)行的事情。至于中央研究院的發(fā)展前景,該如何擘擬,不容許“黑箱操作”。傅斯年此言既有政治高度,又有理論依據,還有事實上的利害得失,可謂步步為營,刀刀見血,針針封喉,令處于黨國大員地位又“高處不勝寒”的朱家驊聞之心驚肉跳,不得不好好思量一番。

已經開始對傅斯年打壓進行反擊的陶孟和并不服氣,他再次致函傅斯年直言不諱地說:“退一步講,中國學術工作,以至近于學術之工作如此幼稚,研究之處女領土如此之大,‘重復’……又有何妨?”而傅斯年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別人與自己所掌控的領域“重復”,與自己“重復”,就等于另立山頭,扯旗造反,向自己宣戰(zhàn)。這一點,從傅氏當年特別看重的弟子夏鼐于1955年的說辭中即可以明了。時任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副所長的夏鼐,在政治壓力下,于同年《考古通訊》第三期發(fā)表了《批判考古學中的胡適派資產階級思想》一文,文中列舉了胡適多條罪狀,其中第五條便是:“宗派林立,學閥稱霸。胡適傅斯年輩學閥,是以研究機構和高等學校作為地盤的,成為一種排他性的宗派。像軍閥一樣,他們雖時常打算擴充地盤到別人的勢力范圍中去,但自己的地盤是決不容他人染指的。這種風氣也傳染到考古工作中去?!毕呢具@些話,雖是處于當時嚴酷的政治形勢而不得不為之,但也從另一個側面反映了胡適、傅斯年確實有這方面的毛病。

而在社科所于西北掛牌的問題上,傅斯年見陶孟和把自己的警告當做耳旁風,且還振振有詞地予以辯駁,氣惱中再度給朱家驊發(fā)一密函,除了要求把此事“聞之院務會議”,還想出另外打壓制裁陶孟和的一個計策,強烈要求將社科所與史語所“兩所工作之分界,提交院務會議”,當院務會議將分界劃清并得到兩所負責人認可后,另“由全院辦一中央研究院西北工作站”,以便集中強有力的人員做更全面的工作。

陶孟和得知傅斯年的密函內容,深知這是傅在中間攪渾水的把戲,假如全院在西北辦一工作站,派去的人員自然又是以史語所為龍頭老大,社科所人員還是在他們的打壓欺負之下且永無出頭之日。想到這里,陶孟和大怒,再也顧不得作為長輩的面子,干脆撕破臉皮,以牙還牙,并以“足下伎倆高超,素所深悉” 等語致函傅斯年,對其言行大加痛斥。傅斯年接函自是怒火萬丈,當即回函予以反擊,其中特別提到“伎倆”一詞。傅說道:

伎倆一詞,其Connotations在中國雖無標準字典,然試看《聊齋》、《西游》、《兒女英雄傳》、《封神榜》等書,完全是一句罵人很重的話,意為“小小陰謀”之類或英語之treacherous,……此等罵人話,最好盼望我公收回,即是說,下次來信,聲明收回“足下伎倆高超,素所深悉”十個大字,除非我公認為不必再作朋友的話。[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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