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記得那時年紀(jì)?。?)

寫一封無法送抵的信 作者:《讀者·原創(chuàng)版》雜志社


 

大華對我說:“你說奇怪不奇怪,我怎么就一直沒注意到她呢?”

我對他說:“她都上初三了,比你高一級,井水不犯河水,你怎么注意得到?”

他卻連連對我說:“這家伙了不得,跑得真快!你看她腿,真長!”敬佩之情,發(fā)自肺腑。

自從那天在東單體育場看完小玉的訓(xùn)練后,大華天天早晨買她家的油條不說,還天天晚上跑出來打公共電話。那時,打一次電話是三分錢,買一根油條也是三分錢,那時的三分錢是一根冰棍、一張中山公園的門票、一個田字格本,或是一支中華牌鉛筆的錢,對于我這樣一個月家里只給兩毛錢零花錢的人來說,每天要消耗6分錢,用不了四天就花光了。大華總能夠從家里磨到錢,錢對于大華不成問題,對比大院里的窮孩子,他家是富裕的。況且因為他的父母在山西工作,他從小跟著姥姥長大,姥姥慣他,要錢就給。但每天都打電話,給誰打?一個初二的學(xué)生,有什么電話要每天打?

有時,他只是撥121問個天氣,撥117問個時間,有時撥半天撥不通,就自己對著話筒瞎說一氣,自說自話的樣子,非??尚ΑN抑?,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是借機會看看小玉。但小玉連個招呼和正臉都不給他,只埋頭寫作業(yè),或是看見他又在窗口出現(xiàn)了,而且又是對著話筒,像啃豬蹄子似的,一個勁兒地沒完沒了,她心煩地把書本往桌子上一摔,扭頭就出了門。

好心的游大叔問他怎么總打電話,他含混地支吾著,被游大叔問得沒轍了,只好說是給他媽打的,要不就說等個電話,總也不來,打電話催催她。一聽是給他媽打電話,好心的游大叔還能夠再說什么呢?就說等有電話來我叫你,省得你總跑。

他照樣樂此不疲,幾乎天天狗皮膏藥一樣貼在人家的電話機上,幾乎天天把小玉氣得摔門走出屋子,空留下電話里一片雜亂的忙音。

有一天晚上,滿院子傳來叫喊聲:“滕大華,電話!”由于那時已經(jīng)很晚了,院子里很靜,大院里便響起了很響亮的回聲。

大華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每天都是他自己在瞎打電話,并沒有真正給什么人打通過。誰會給他打電話呢?會真的是他媽媽嗎?

“滕大華,電話!”

滿院子還在回響著喊叫聲。

他一跑三顛地沖出屋,跑到游家。哪里有他的電話,那電話像是睡著的一只老貓,正蜷縮在游家的窗臺上。

他問正在屋子里做功課的小玉:“是有我的電話嗎?”

小玉給他一個后背,理也不理他。

他問游大叔:“是有我的電話嗎?”

游大叔駝著背向他走過來說:“沒有呀!有,我會叫你的?!?/p>

他根本沒有分辨清,那是我裝成大人的聲音在叫喊,故意逗他呢。他那點兒花花腸子,早讓我看出來了。

都說往事如煙,人長大了,日子更是被風(fēng)吹著的一陣煙似的,過得飛快,遠(yuǎn)比當(dāng)年刀螂腿小玉跑得還要快。童年,一下子顯得那樣的遙遠(yuǎn),遠(yuǎn)得像是一個縹緲的夢。

想想,已經(jīng)過去了四十多年,如今,我們童年住過的大院還在,但大院里的人好多已經(jīng)不在了。“文化大革命”中,我離開了大院,去北大荒插隊,大華去了山西找他父母,只有小玉留在北京。不過,她到底沒有當(dāng)成專業(yè)的運動員,而是草草地出嫁,嫁給了一個工人。她比大華大1歲,比我大4歲,嫁人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從北大荒剛剛回到北京的時候,曾經(jīng)在大街上見過她一次。她正推著自行車,車座上馱著她的女兒,那時,她的女兒也就四五歲的樣子,可惜沒有她小時候的那一雙長腿。我對她說起當(dāng)年大華總到她家打電話的事,又說起我裝成大人的聲音逗大華玩的事。她哈哈大笑,惹得她女兒莫名其妙地看看她媽,又看看我。

只是我和小玉都再也沒有見過大華,想象不出現(xiàn)在的他是什么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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