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卻不得不裝糊涂,摸摸額頭,疑惑地問:“約翰遜先生,這些字,都是新近收集的海派名家,如鄧石如、吳昌碩等人的墨寶吧?果然都是精品,縱有草率之處,也是率性為之。好字!”
他這話一說出口,約翰遜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隔板背后的榮老板心里贊嘆,這老狐貍果然厲害,裝瘋賣傻的道行爐火純青了。他屏息靜氣,再聽他們往下說。
隔板那邊,約翰遜帶有幾分嘲笑的口吻,說:“據我所知,這些都是孫先生在陳倉隱居時排解煩悶所寫。字字珠璣,可惜你不得不寫成之后,一一將它們棄入廢紙堆里。為什么?是怕這字里行間透露出來的秘密吧?其實你也不用過慮,我敢擔保,這陳倉城、西安城,乃至全陜西、全中國,沒幾個人懂得這個秘密。只有我,約翰遜,蘇黎世大學東方文化博士、東方文字學博士、潛心研究中國先秦文字的專家,才能讀懂。你想否認是吧,這是不成熟的表現。男人既然走到了這個地步,躲避退讓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我們只是切磋研究,別無他意。孫先生再不賜教,這個世界上,就真的沒有知音了。”
孫嘯伯咳嗽一聲,說:“你的話,我不是太懂。我不過是閑來涂鴉幾筆的人,稱不上書家。再說這些字并非我所寫。你何必強行栽贓在我頭上呢?天下篆書名家多如牛毛,隨便找誰都可以,何苦到這苦寒之地來自尋煩惱呢!”
約翰遜呵呵直笑,說:“這世上成名的篆書大家不少,可是他們如果像我一樣留心,就會發(fā)現,孫先生所寫的石鼓文字,逐幅算起來,豈止是宋拓本上那四百來字所能拘束的。我參照北宋拓本,研究比對,孫先生所書的字跡中,沒有載入拓本或者超出拓本的字,就有三百字之多。譬如這個字!譬如這個字!再譬如這個字!再譬如……”
他的手指在房間的四面板壁上點戳著,砰然有聲。墻壁上未曾掃盡的灰塵撲撲簌簌地落下來,差點迷到了榮老板的眼睛。榮老板抑制住心中的興奮,再傾身向前半尺,凜神聆聽。
約翰遜情緒有些激動,喝了一大口茶水,敬了一支煙給孫嘯伯,點了火,深深地抽吸幾口,在屋子里踱起步子來,仰頭望著這些嶄新的墨跡,說:“孫先生,據我猜測,你有兩個可能的渠道獲悉了這些文字。一是傳說中的唐拓本。據說唐高宗初年,石鼓在陳倉風鳴山被發(fā)現,有好事的地方官將拓文送去長安,向皇帝報功。據史料記載,初拓的文字本應有六百字左右,幾乎是發(fā)現時的原始面貌。我精心依照宋拓本做了復原研究,發(fā)現此說難以成立。但是字數上,你所掌握的數量依然要比唐拓本要多。而且,我無法將你所掌握的文字在那十面石鼓上羅列成句,甚至請了有名的專家教授也未能成功。那么,只有第二個猜測可以成立了。孫先生,你擁有一批所謂石鼓文字風格的資料,或是器物,或是石鼓。那些有關黨玉昆藏寶的秘密,并不是空穴來風。我早已斷定,秦×公后三百年間的文字,是用石鼓文風格出現的。這段時間,也是大篆向小篆風格轉變的過渡期。除了陳倉那十面石鼓外,還應該有更多的銘文器物出現。這些東西,通過這滿屋子筆墨,毫無懸念地指向了你,孫嘯伯先生。你應該無法否認吧?”
孫嘯伯冷笑一聲,說:“約翰遜先生,這些字非我所寫。你硬要依此來栽贓我,將所謂黨玉昆的藏寶也移花接木安在了我的頭上,可謂用心良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