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崇禎重新起用袁崇煥,兩人處于蜜月期。袁崇煥在崇禎元年(公元1628年)七月接受皇帝召對時,夸下"五年平遼"的海口。這不但讓皇帝欣喜,更讓在旁的大臣們驚訝。因為,在當時明朝與后金的對抗中,明軍能在遼東抑住后金軍隊的進攻,已屬不易。"五年而遼東外患可平,全遼可復(fù)"的豪言壯語,無異夢囈。袁崇煥這么說,據(jù)他自己講,不過是為了"聊慰上意",暫時寬慰寬慰思宗而已。然而,思宗是一個急于求功、遇事苛刻的主子,到時可是要循名責實的。袁崇煥向崇禎提出三項基本策略,循序漸進,以克竟全功。他上疏還表示,希望皇帝全力信任、支援,不要聽信朝臣的妒忌之言?;实圩匀粷M口答應(yīng),還給他蟒袍、玉帶與銀幣,前二者袁崇煥以尚未建功,辭而不受。但很快,袁崇煥在崇禎心中的地位就由紅轉(zhuǎn)黑了。
袁崇煥擅殺毛文龍開始令崇禎生疑。毛文龍何許人也?他是明朝正式任命的東江總兵。東江就是鴨綠江近??诘钠u,和鴨綠江的獐子島、鹿島構(gòu)成鼎足之勢,位于遼東、朝鮮、山東登萊二州的中間,號稱孔道。天啟三年,毛文龍率部攻陷了遼東要地金州,不但打通了水路到登州的糧道,還可和皮島互為犄角之勢,從陸路牽制后金的部隊。他也由此功,升任左都督,掛將軍印,并擁有了一把尚方寶劍,進一步擴大了他在東江的權(quán)力,成為當時遼東牽制后金的一支重要力量。
毛文龍作為封疆大吏,手握重兵,又孤懸海外,飛揚跋扈是難免的,但無論熹宗還是思宗,都對毛文龍十分倚重,并沒有過多的責難。這種狀況,一直持續(xù)到袁崇煥的再度啟用。對毛總兵的種種劣跡袁崇煥早有耳聞,這個毛文龍攀附朝中權(quán)貴、營私結(jié)黨,屢屢不聽調(diào)遣。不僅如此,毛文龍治軍不嚴,公然在軍營中蓄養(yǎng)倡優(yōu),整個部隊軍紀渙散,戰(zhàn)斗力極弱。更讓袁崇煥不能容忍的是,一向虛報部隊員額,冒領(lǐng)巨額軍餉的毛文龍居然多次以軍餉不足來要挾,袁督師殺毛之心漸起。
崇禎二年五月二十九日,在支付了毛文龍十萬餉銀,平息了毛文龍的不滿后不久,袁崇煥親赴雙島,在那里會見了從皮島趕來的毛文龍,并于六月三日,檢閱了島上的軍隊。此時,袁崇煥的殺毛之心未決,他希望毛文龍能夠急流勇退。六月四日在毛文龍為袁舉辦的接風晚宴上,兩人的一番談話頗有些耐人尋味。
袁:久勞邊塞,杭州西湖盡有樂地。(告老還鄉(xiāng)吧。)
毛:久有此心,但唯我知滅奴孔核,滅了東夷,朝鮮文弱,可襲而有之。(我還年輕。)
袁:朝鮮不勤遠略,當有代勞者。(我有代替的人選。)
毛:此處誰代得?(還有誰比我更合適?)
然而,一切都在此后的一天發(fā)生了根本的逆轉(zhuǎn)。六月五日,在袁崇煥的營帳中,當著毛文龍的諸多親信,袁崇煥以殺降人,難民冒功;侵盜軍糧,擅開馬市;剽掠商船,強娶民女等十二大罪名,用尚方寶劍取了毛文龍的首級,并且收回了毛文龍的將軍印和尚方寶劍,同時也吞并了毛文龍的部隊。
不能說,袁崇煥殺毛文龍沒有道理,毛的桀驁不馴、擁兵自重、不服節(jié)制,都有礙于袁崇煥的平遼方略。但是否夠得上一個死罪,還有商榷的余地。畢竟,毛文龍守島有功;畢竟,毛文龍雖然平遼不足,牽敵有余;畢竟,毛文龍還是一位知曉軍事的干練統(tǒng)帥。
一位督師用尚方劍殺死了一位同樣擁有尚方劍的總兵官,應(yīng)該算是那個時代的一條爆炸性的新聞。崇禎聞之,"意殊駭念",也嚇了一跳,但事已至此,還能有什么辦法呢,他決定堅定地站在袁崇煥的一邊。這完全是因為袁崇煥時握重兵,不得已而接受了這個事實,并不是真的從心里諒解了袁崇煥的做法。后來審訊袁崇煥時的罪狀之一就是"專戮大帥",可為明證。
既然,皇帝已經(jīng)表態(tài)了,朝臣們也不敢有什么不同的意見,于是大家都向積極的一面思考。不去想,也不敢去想這是否應(yīng)該算是一件皇太極想做而不能做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