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相信有偶然這回事。在最深刻的意義上說,一切都交織在一起。
就在他得出這個結(jié)論時,克里奇家的一個女兒走上前來說:
"親愛的媽媽,來,把帽子摘掉吧,嗯?咱們就要坐下用餐了,這是個正式場合,不是嗎,親愛的?"說著她把手伸進媽媽的臂彎里,挽著她走了。伯金隨后立刻走過去同最近的一位男士聊起來。
開宴的鑼聲響了,人們抬頭看看,但誰也沒向餐廳移動腳步。屋里的女人們似乎感到這鑼聲跟她們無關(guān)。五分鐘過去了,老男仆克羅瑟焦急地出現(xiàn)在門道里,求助地看著杰拉德。杰拉德抓起架子上的那只彎曲的大海螺殼,沒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吹出了振聾發(fā)聵的一聲。這奇特的海螺聲令人心顫。這一招兒可真靈,人們紛紛動作起來,好像聽到同一個信號指揮一樣一齊向飯廳挪動。
杰拉德等了一會兒,等妹妹來做女主人。他知道他的母親是不會盡心去盡她的義務(wù)的??擅妹靡粊砭图奔泵γΡ枷蜃约旱淖蝗チ?。所以只好由他指引客人們?nèi)胂?他做這件事時顯得有點太專橫。
開始上餐前小吃了,飯廳里安靜了下來。就在這時,一個留著長長披肩發(fā)的十三四歲的姑娘沉著冷靜地說:
"杰拉德,你弄出那么可怕的聲音來招呼客人,可你忘了招呼爸爸。"
"是嗎?"他沖大伙兒說,"我父親躺下休息了,他不太舒服。"
"他到底怎么樣?"一位出嫁了的女兒問,眼睛卻盯著桌子中間堆起的那塊巨大的婚禮蛋糕,蛋糕上落下些假花兒來。
"他沒病,只是感到疲勞,"留披肩發(fā)的溫妮弗萊德回答道。
酒杯里斟滿了酒,人們個個兒都興高采烈地聊著天兒。遠處的一桌旁坐著母親,她的頭發(fā)仍松松地盤著。伯金坐在她邊上。有時她會惡狠狠地看一眼那一排排面孔,伸著頭毫不客氣地凝視一會兒,然后聲音低沉地問伯金。
"那個年輕人是誰?"
"不知道,"伯金謹慎地回答。
"我以前見過他嗎?"她問。
"不會吧。反正我沒見過,"他答道。于是她滿意了。她疲憊地合上了眼睛,現(xiàn)出一副安詳?shù)纳駪B(tài),看上去很像憩息中的女王。然后她又睜開眼,臉上露出社交場上的微笑,一時間她很像一位愉快的女主人了。她優(yōu)雅地向前傾傾身子,似乎人人都深受歡迎,皆大歡喜。然后陰影突然回到她臉上,那是一種陰郁、鷹一樣的表情,她像一頭爭斗的困獸那樣,眉毛下露出兇光,似乎她仇視所有的人。
"媽媽,"迪安娜叫道,"我可以喝酒嗎?"迪安娜比溫妮弗萊德年長些,很漂亮。
"行,你喝吧,"母親木然地回答,她對這個問題壓根兒不感興趣。
于是迪安娜示意下人為她斟酒
"杰拉德不該限制我喝酒嘛,"她平靜地對在座的人們說。
"好了,迪,"哥哥和藹地說。迪安娜一邊喝酒一邊挑戰(zhàn)般地掃了哥哥一眼。
這家人之間這樣無拘無束,有點無政府主義的樣子,真奇怪,這與其說是放任自由不如說是對權(quán)威的抵制。杰拉德在家中有點支配權(quán),并不是因為他處在什么特殊位置上,而是因為他有壓倒別人的性格。他的聲音和藹但富有支配力,這種聲音的特質(zhì)震住了他的弟妹們。
赫麥妮正同新郎官討論民族問題。
"不",她說,"我認為提倡愛國主義是一種錯誤,國與國之間的競爭就像商行與商行間的競爭一樣。"
"哦,你可不能這么說,怎么能這么說呢?"杰拉德大聲說。他很熱衷于爭論。"你不能把一個種族等同于一個商業(yè)康采恩。而民族大概指的就是種族,民族的意思就是種族。"
一時間大家都不說話了。杰拉德與赫麥妮之間總是這樣令人奇怪地客客氣氣,但又相互敵視,他們兩人可說得上是勢均力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