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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節(jié):第三章教室(5)

戀愛中的女人 作者:(英)D·H·勞倫斯


"你真的需要肉欲嗎?"

伯金看看她,認(rèn)真地解釋道:

"是的,恰恰需要這個,而不是別的。這是一種滿足和完善,是你的頭腦無法獲得的偉大的黑暗知識,是黑暗的非自主生命。它是你自己本身的死亡,可卻是另一個自我的復(fù)活。

"可這是怎樣的呢?你怎么能夠讓知識不存在于頭腦中呢?"她無法解釋他的話。

"在血液中,"他回答,"意識和已知世界沉入黑暗中,什么都沒了,非有一場洪水不可。然后你發(fā)現(xiàn)自己是一具可以感知的黑暗軀體,變成了一個魔鬼--"

"可我為什么要變成一個魔鬼呢?"她問。

"女人嚎叫著尋找她的魔鬼情人,"他說道,"我不知道這是為什么。"

赫麥妮似乎從死亡中醒來了。

"他是一個可怕的撒旦主義者,不是嗎?"她拉長聲音對厄秀拉說,那奇怪的共鳴聲在結(jié)尾處又變成嘲弄的尖笑。這兩個女人在嘲笑他,笑他一無是處。赫麥妮那得意的女人的尖笑在嘲弄他,似乎他是個閹人。

"我不是,"他說,"你才是真正的魔鬼,你不允許生命存在。"

赫麥妮緩緩地審視了他好久,那目光惡毒、傲慢。

"你什么都懂,不是嗎?"她語調(diào)緩慢、冷漠,透著狡猾的嘲弄味兒。

"夠了,"他說,他的面龐鋼鐵般生硬。赫麥妮立時感到一陣可怕的失落,同時又感到釋然。她轉(zhuǎn)身親昵地敦促厄秀拉說:

"你肯定你們會來布萊德比嗎?"

"是的,我很樂意去,"厄秀拉說。

赫麥妮滿意地看看她,心不在焉地想起什么來,似乎丟了魂一樣。

"我太高興了,"她說著振作起了精神,"兩周后的什么時候來,行嗎?我就把信寫到這里來,寫到學(xué)校,行嗎?好吧。你肯定會來嗎?好。我太高興了。再見!再見!"

赫麥妮對厄秀拉伸出手來凝視著她。她知道厄秀拉是她的直接情敵,這讓她感到莫名其妙的興奮?,F(xiàn)在她要告辭了。與別人告別,把別人留在原地總讓她感到有力量,感到占了便宜。再說,她要帶走了這個男人,盡管是懷著仇恨。

伯金站在一旁,失神地一動不動??僧?dāng)他告別時,他又開始講起來:

"在這個世界上,實(shí)際的肉欲與我們命中注定的罪惡的放蕩意淫是不可同日而語的。晚上,我們總要扭開電燈在燈光下觀看我們自己,于是我們把這東西都注入頭腦里了,真的。你要想知道肉欲的真實(shí),你就先要沉迷,墜入無知中,放棄你的意志。你必須這樣。你要生,首先要學(xué)會死。

"可我們太自傲了,問題就出在這里。我們太自傲,而不是自豪。我們沒一點(diǎn)自豪感,我們傲氣十足,自造假象欺騙自己。我們寧可死也不放棄自己那一丁點(diǎn)自以為是、固步自封的自我意志。"

屋里一片安寧。兩個女人滿心的敵意和不滿。而他卻好像在什么大會上做講演。赫麥妮幾乎連聽都不聽,自顧聳聳肩表示厭惡。

厄秀拉似乎在偷偷看著他,并不真的知道自己看的是什么。他身上有一種巨大的魅力--這個瘦削、蒼白的人體內(nèi)蘊(yùn)涵著某種奇特的豐滿,他的話像另外一個人的聲音在傳達(dá)著對他的認(rèn)識。他眉毛和下巴的曲線,漂亮、優(yōu)雅,展示著生命本身強(qiáng)有力的美。她說不清這是怎么回事,但她感到一種滿足與暢快。

"可是,盡管我們有十足的肉欲,但我們沒有這樣做,是嗎?"她轉(zhuǎn)身問他,藍(lán)眼睛里閃爍著金色的光芒,她在笑,像對他挑戰(zhàn)一樣。于是,他的眼睛與眉毛立時洋溢起神奇、毫無拘束,令人心動的迷人笑意來,但他的嘴唇絲毫沒有動一動。

"不,我們沒有,"他說,"我們太為自我所充溢。"

"肯定地說,這并不是自傲的問題。"她叫了起來。

"是的,不會是別的。"

她簡直迷惑了。

"你不認(rèn)為人們都為自己的肉欲力量感到驕傲嗎?"她問。

"這說明他們沒有肉欲者,只有感知,這是另一個問題。人們總意識到自己,又那么自傲,并不是要釋放自己,讓自己生活在另一個世界中,來自另一個中心,他們--"

"你要用茶點(diǎn)了吧,嗯?"赫麥妮轉(zhuǎn)身優(yōu)雅、和藹地對厄秀拉說。"你工作了一整天了呀--"

伯金的話戛然而止。厄秀拉感到一股怒火涌上心頭,她感到懊惱。伯金繃起臉道別,似乎他不再注意她了。

他們走了,厄秀拉盯著門看了好一會兒。然后她關(guān)掉了電燈,又一次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起來。隨之她哭了,傷心地啜泣著,很傷心,可是喜是悲,她弄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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