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何枝可倚李鴻章(3)

重讀晚清六十年 作者:端木賜香


馬關談判時,李鴻章的談判對手伊藤博文也曾出于私誼推心置腹地質問老頭:“十年前我在天津時,已與中堂談及,何至今無變更?本大臣深為抱歉?!兵櫿禄卮鹑缦拢骸熬S時聞貴大臣談論及此,不勝佩服,且深佩貴大臣為變革俗尚,以至于此。我國之事,囿于習俗,未能如愿以償。當時貴大臣相勸云,中國地廣人眾,變革諸政,應由漸來。今轉瞬十年,依然如故,本大臣更為抱歉,自慚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已?!?/p>

是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一個裱糊匠而已。更要命的是,大清的體制與人事,導致當時的西方媒體認為,所謂的中日戰(zhàn)爭,僅是李鴻章一個人的戰(zhàn)爭。

鴻章在馬關賣完國,離開時發(fā)誓“終身不履日”,沒想到一年后他結束美國之游搭乘美輪回國須途經日本橫濱換船,為了自己的精神和肉體堅決不和日本國土發(fā)生任何形式的關系,老頭無論如何也不肯上岸。侍從們無奈,只能在美國輪船和開到日本接他的帝國招商局輪船之間搭了一塊跳板,冒著掉到海里的危險扶著他換了船。但這一切并沒有給鴻章換來一絲同情與理解,相反,他這賣國賊的帽子卻打著滾兒地往上翻。

鴻章在致友人的書信里如此訴說:“十年以來,文娛武嬉,釀成此變。平日講求武備,輒以鋪張糜費為疑,至以購械、購船,懸為厲禁。一旦有事,明知兵力不敵而淆于群哄,輕于一擲,遂一發(fā)而不可復收。戰(zhàn)絀而后言和,且值都城危機,事機萬急,更非尋常交際可比。兵事甫解,謗書又騰,知我罪我,付之千載,固非口舌所分析矣。”民意不理解也就罷了,誰讓咱人多民傻呢?

問題是政府也不善待鴻章。周游列國一回到家,鴻章就遭遇了政府的冷臉,給他的新職位是“總理衙門大臣上行走”,被外國友人林樂知抱不平地稱作“伴食宰相”。有意思的是,升任總理衙門大臣的同天,鴻章還得了個處分:罰停工資一年。原因很簡單,去頤和園給老太后匯報工作,回來時沒聽太監(jiān)勸導,順便在英法聯軍燒過的那個皇家廢園里逛了逛。一句話,就是廢墟,也是愛新覺羅家的,臣民人等一概不得擅入。

就這待遇,鴻章愛國情緒依然不減,給朋友寫信說,愈在國外看得多,愈增“內顧之憂”。老頭知道,中國與西方的距離,那不是一般的遠。問題是誰聽他呢?兩年后連這個伴食宰相也不讓當了,干脆掛起來了。再以后為了廢光緒,捕康梁,太后把鴻章發(fā)到了兩廣總督任上。直到老太后招惹得八國聯軍進中國,才再次想起鴻章的賣國特長來,調任他為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

人家都是美女救英雄,鴻章卻是老頭救寡婦。78歲的老頭聽說外國領事對他的重新出山額手稱慶時拋下這么四個字:“舍我其誰!”當親密友人探問鴻章大人對國事的看法是,老頭語帶哽咽,以杖觸地:“內亂如何得止?內亂如何得止?”當問到如何才能減少國家損失的時候,老頭已是淚流滿面,說:“不能預料!惟有竭力磋磨,展緩年分,尚不知做得到否?一日和尚一日鐘,鐘不鳴,和尚亦死矣!”

鴻章因庚子之亂下山賣國,那是政府請了一遍又一遍的,朝內大臣包括榮祿都近似哀求了,甚至德國外交部都表示,只要李鴻章北上,亂事即可平。但是鴻章是不會輕易北上的。他不傻,知道自己雖然懂些國際游戲規(guī)則,善于擦屁股,但是像太后這樣漫天拉屎,自己縱有齊天大圣的本事,也擦不過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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