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超的技藝應該得到敬重,如果只是用色情之心來貪戀舞姬的美貌,而不去關(guān)注舞蹈的本身,是非常失禮的行為。您是在褻瀆這支舞蹈!"
說完這句話,博雅便匆匆地拂袖而去,只剩下目瞪口呆的眾人面面相覷。跳胡旋舞的女子此刻也停了下來,珠串的面紗內(nèi),一雙明如秋水的眼睛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博雅遠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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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郊外,一切都還籠罩在薄薄的晨霧之中。露水在草尖上晶瑩閃爍,不知不覺間沾濕了衣裳。遠處有非常清晰的婉轉(zhuǎn)鳥鳴,盡管有風,卻不覺得寒冷。空氣中有青草混合著野花的芳香,隨著朝陽的光線升騰彌漫,令人心懷舒暢。
白衣人坐在山頂?shù)囊粔K青石上,姿態(tài)看上去悠閑舒適。他微微仰著頭,瞇起一雙長長的鳳目,看著天邊變幻莫測的絢麗朝霞。
"晴明……"
"嗯?"
"……"
晴明轉(zhuǎn)過頭,微笑著看自己的朋友。
"唔……不知道為什么,和那些人在一起,就是有渾身不舒服的感覺。"博雅苦惱地說。
"呵呵。"
"幸好你沒去,那種宴會……"博雅繼續(xù)發(fā)著牢騷,"那些自命風雅的人,根本就是俗不可耐。"
"人與人是不一樣的,"晴明淡淡地說道,"實際上人心的貴賤與身份的貴賤無關(guān)。"
"可是有的時候……真覺得很茫然啊……"
"嗯。"
沉默了一會兒,晴明伸出手來,指著下方。
"看。"
從這個角度看去,整個平安京盡收眼底,宛如一個巨大的棋盤。朱雀大道貫穿南北,將整個京城分成了兩半??吹靡妼訉盈B疊的宮闕,在朝陽下勾勒出秀麗的飛檐;也看得見低矮的貧民居所,為生計所迫的婦人一大早便起身匆匆忙忙地奔走,佝僂的背上馱著熟睡中的孩子。
"看到什么了嗎?"晴明含笑問道。
"是平安京……不過站在這里看,好像有和以往不同的感覺。"
"不錯。這些是你能看到的,"晴明悠然地開口,"也有一些,藏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
"是說鬼怪?"
"呵呵,也可以說是吧。"晴明不在意地轉(zhuǎn)過了頭。
"想看嗎?"
"呃……"
沒等博雅反映過來,兩根手指帶著沁涼的感覺拂過自己的眼瞼,隨即眼前的一切都不一樣了:原先看上去祥和平靜的平安京上方黑云滾滾,無數(shù)道奇形怪狀的灰黑色煙霧到處攢動,顏色有深有淺,忽分忽合,升騰并糾結(jié)著,形成一副詭異駭人的畫面。
"啊!"博雅倒退了兩步,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哈哈,"晴明縱聲而笑,"真是個奇妙的地方呢!"
"這……這是什么?"博雅定了定神,囁嚅道。
"唔,這就是平安京中的怨靈啊,人鬼共存的世界。"晴明看著他,笑容可掬地說。
"太可怕了,它們從哪兒來?"
"從人心中來。"
說完這一句,晴明就從容地站起身來。
"回去吧,博雅。一起喝一杯。"
"……唔。"
兩人緩緩地向山下走去,其中一個不停地回頭張望,直到那片黑霧消失在他的視野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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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
二人坐在晴明家的廊檐下喝著酒的時候,晴明突然冒出來這么一句。
"什么?"
"今天有稀客。"晴明似笑非笑地看著博雅,"這可是你招來的。"
"我?"
話音剛落,門口已經(jīng)傳來了牛車的聲音。緊接著是一聲慘叫,一旁的蜜蟲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又是一個被安倍家自動門嚇著的可憐人啊。
來人終于出現(xiàn)在他們的面前,一張保養(yǎng)得很是體面的臉帶著余悸未消的慘白,出乎意料地,正是那位大納言本人。
"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晴明安然地說道,禮數(shù)周全地請對方入室坐下,"您到這里來,是找我還是找博雅?"
"啊,"大納言一邊伸手拭著額上的冷汗一邊說,"來得冒昧了。實在是有些事情,想請教閣下。"
"請盡管直言,如有能夠效力之處,不勝榮幸。"
陰陽師彬彬有禮的態(tài)度打消了大納言的顧慮,他的臉上突然現(xiàn)出了一副哭喪相,先前保留著的那一點鎮(zhèn)靜完全土崩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