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彥張邦昌一聽趙桓分派下來的差事,頓時俱在心里叫苦不迭。
李邦彥只是在原則上想到必須充分滿足金人的條款方能免戰(zhàn)息禍,至于如何去滿足,他卻并未具體去想,亦未認為那是屬于他職責范圍的事。現(xiàn)在這事落實到了他身上,問題就來了。
用李綱的話說,金人之勒索“雖竭天下不足以充其數(shù)”,那天下之財是我李邦彥能夠調動得了的么?天下者,皇上之天下,那顯然應當是皇上該做的事嘛。你當皇帝的不去張羅,輕飄飄一句話便將這事推到我李邦彥身上來了,還要求限時籌齊,我到哪里去籌?我總不能明火執(zhí)仗地上街去搶罷?這不明擺著是個不可能完成的差事么?差事完不成便要影響議和,影響了議和便罪責非輕。我日他姥姥的,這事繞來繞去,怎么把我自個兒給繞進去了呢?
張邦昌心里的叫苦聲比李邦彥更甚。一聽趙桓命他去金營充當人質,他驚駭?shù)貌铧c兒沒從座椅上蹦起來。除去他和李邦彥,宰執(zhí)大臣還有好幾個,皆可以宰相名義出使,他沒想到這個差事偏偏就落到了他頭上。
哎喲,這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當時除了想著強調要盡量滿足金人的要求,就是一門心思想著與李綱較勁了,怎么就忽略了我本人亦在可能被攤上的人質之屬呢!
金營張邦昌沒去過,但進去以后會是怎樣一種情形,他完全能夠想象出來。李棁等人從金營返回時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他曾親眼得見,不用問他就知道,那種經(jīng)歷恐怕是比進了地獄還要恐怖。李棁他們能活著回來交差,算是萬幸,他張邦昌此番再去,能否保住這條命,就很難講了??墒强梢栽蕼仕陀H王去充當人質,是他在大殿上當眾向皇上提的建議,難道親王去得金營,他張邦昌去不得么?退一步說,就算他沒提那個建議,皇上讓你去,你敢推諉不從么?
張邦昌情知他是愿意去也得去,不愿意去也得去,因此只能努力壓抑著內心的驚恐,與同樣是有苦難言的李邦彥一起起身跪拜,向趙桓口稱“領旨謝恩”。
出了延和殿,兩人一路無語。直到走出了宮禁,張邦昌才語調低沉地對李邦彥說,邦昌這條命,皆系于太宰一身了。如若款物不齊,恐邦昌與康王永無返城之日矣。李邦彥長嘆道,彼此彼此,如若款物不齊,或許邦彥這顆人頭,倒是要先懸于午門之上也。
為避戰(zhàn)禍力主議和,卻先惹上了殺身之禍,是這兩個人絕對不曾料到的。事至此間,兩個人都覺著是著了趙桓的道,玩來玩去讓趙桓給玩進去了。此時他們對趙桓充滿了怨恨,俱在心底暗罵,真是伴君如伴虎,君心如蛇蝎,皇上簡直比金軍更不是玩藝。但是兩人都不敢將這種怨恨情緒吐露半個字。他倆誰也沒再多說什么,相互拱了拱手,便懷揣鬼胎各自回府,分別去準備對付自家的霉運。
李棁得知張邦昌將作為計議使被遣往金營,幸災樂禍大覺解氣,心想這才叫一報還一報。前番你攛掇皇上送老子去鬼門關走了一遭,這回該輪到你少宰大人嘗一嘗下地獄的滋味嘍,那滋味端的是美妙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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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jù)趙桓的旨意,張邦昌懷著惶恐無奈的心情,于正月十四日上午,陪同康王趙構出使金營。
趙桓之所以單獨授意于李邦彥和張邦昌,而不在朝殿上頒旨,主要是為了避免李綱的干擾。當李綱聞訊,欲勸說趙桓收回成命時,已經(jīng)為時過晚。李綱是在趙構張邦昌動身之際方得知這個消息的,當時李綱正行走在從冷鐵云家返回行營司的途中。冷鐵云是在正月初九的戰(zhàn)役中被誤斬的衛(wèi)州門守軍副軍馬使冷鐵心的妹妹。
在正月十二日的朝會上,趙桓沒有當場做出全盤接受金人條款的決定,并且指示李綱仍須全力治兵,鞏固城防以備再戰(zhàn),使李綱誤以為皇上對他的建議是聽了進去的,所以退朝后他未對議和之事給予更多的關注,認為這事有皇上把握就行了。而那個和不管怎么議,前提條件還是你有沒有能力打,能打怎么都好議,不能打怎么議都難,這個道理李綱是認死了的。因此這兩天李綱的全部精力,依舊是放在了固防備戰(zhàn)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