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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竹聲蕉影的村落(2)

梅縣三村:鄉(xiāng)土建筑 作者:陳志華


圍龍屋都是單層的。外墻或是金黃的夯土本色,或抹一層白色的灰漿。正面有幾個輪廓活潑的山墻,它們長長地、靜靜地展開在桔園蕉林中,背后“封圍樹”濃蔭如蓋,蒼翠勝碧玉,鳳尾竹高高聳出,在微風中擺動。禾坪前面的水塘,映著藍天,這里是鴨子的樂園,薄暮時,常常有幾個老人端坐在池邊悠閑地釣魚,偶爾也見到夫妻雙雙在塘里罱淤泥,好作柚子樹的肥料。村子的景觀非常富有生氣和野趣。村里村外,過去滿是古樹佳木,遮天蔽日。一座叫“下窩”的大宅里,墻上還掛著一幅1931年為老太太做八十晉一大壽的照片,照片是在“下窩”的禾坪上拍的,前后左右布滿了樹木,可惜近幾十年砍伐殆盡。村背后的主山三星山也曾經(jīng)森林茂密,上世紀50年代中期被伐盡了去煉鋼鐵。70年代,又因為“學大寨”而再次伐盡幼樹,剩下光禿禿的一片?,F(xiàn)在,又一代新松已經(jīng)郁閉成林,隨風發(fā)出濤聲。村前“明堂”開闊,足有一里多寬,都是上好的水田。漸河在田中穿過,兩岸長滿了香蕉、楊桃和鳳尾竹,葉子濃得成球成團,夾岸形成一條厚重的綠帶。水牛悠閑地在水里浸著,婦女們在岸邊一面浣洗,一面照料著草地上的孩子。

幾座20世紀初建造的華僑屋,包括德華廬、煥云樓和規(guī)模最大的號稱“九廳十八井”而實際上有16個天井、30個廳、150間左右居室的南華又廬,走下臺地,造在了明堂當中,占用了先人們精心墾育的良田。這些華僑已經(jīng)完全脫離了農業(yè),他們在南洋經(jīng)商,故鄉(xiāng)的農業(yè)與他們沒有任何關系,不再珍惜耕地。他們積攢了巨量的財富,到老年回鄉(xiāng),華僑屋是他們頤養(yǎng)之所。他們見到過豪華舒適的洋房,在造這些房子的時候,汲取它們的某些布置,因此,狹窄的山麓臺地就不夠用了。南華又廬是請香港建筑師打圖樣的,基本上是潮州式,由潮州工匠主持建造。領頭的工匠是品一公的后人,到南洋做過工,識圖紙。施工18年,光緒三十年(1904年)完成。煥云樓是模仿新加坡某大舞廳造的,所以大廳多而房間少,三層樓,局部四層,歐洲巴洛克風格。原設計前面有100米長的花園,里面有游泳池,后面也有一個大花園,四周圍著花廊和小屋。它用鋼筋混凝土框架結構,也由潮州工匠施工。日寇發(fā)動侵略戰(zhàn)爭之后,僑匯斷絕,煥云樓停工,前面的花園沒有造,樓房本身也沒有完工。德華廬與煥云樓同時建造,完成于1933年,形制大體遵照傳統(tǒng),但后包房和南華又廬一樣,是平直的,叫“枕頭屋”,有兩層,且?guī)爸?,則是“洋式”手法,不再是圍龍屋。德華廬和煥云樓的住戶子息都不旺,而且“命”不好。德華廬主人的兒子,回來一個死一個,以致不敢再回來住。煥云樓現(xiàn)在只住著煥云的侄子一家,生了六個女兒,最后一個才是兒子,又得了精神病跳樓,摔斷了腳筋,成了殘疾人。鄉(xiāng)人傳說,這是因為兩幢房子的風水不吉利:門戶不合魯班尺,枕頭屋沒有“化胎”,又沒有五方龍神的“穴”,不發(fā)子孫;它們都面朝東方,背后沒有靠山,是“空”的,擋不住西面來的“煞氣”;地勢太低,陰氣重。而且“屋后有大道,兇”。然而情況和它們相似的南華又廬,祥初的后人卻大大發(fā)達,11個兒子(9個親生,2個買來)僑居美國,有3位是博士、教授。

南華又廬也有它的煩惱,據(jù)說是因為房子造得比原設計低的緣故。煩惱在于高田村謝姓老祖屋寶樹堂的中軸線正對著南華又廬的大門,位置又比它高,鄉(xiāng)民說,所以祥初家某人與寶樹堂中某人發(fā)生了某種不愉快的關系。為了破這個“煞”,養(yǎng)老閑居當了宗族“叔公頭”的潘立齋做主,在寶樹堂與南華又廬之間造了一幢兩層的長方形大屋,叫做棺材屋。據(jù)說不但可以阻斷那種關系,而且可以破了謝家風水。不過,房子建成之后,謝家依然人財兩旺。鄉(xiāng)人們解釋道,這是因為大木工匠覺得為那件事兒敗了整個謝氏家族,未免太過分,所以把棺材屋略略放偏一點點,破不了風水了。黃釗《石窟一征》卷四說:“粵俗本尚堪輿,嘉應于風水之說尤膠執(zhí)而不通?!币蚨粝逻@段笑話。

謝姓人為什么如此隱忍?19世紀末,高田村“上謝屋”的謝荊壽等三人秘密參加了“三點會”。三點會早年曾參加太平天國起義,1866年2月太平天國最后的余部偕王譚體元被清將鮑超殲滅,戰(zhàn)場就在南口鎮(zhèn)東面不遠,此后的三點會被看作太平天國的余黨,謝荊壽等事泄被捕,在南口鎮(zhèn)東頭的小山丘上被殺,這山丘至今叫“殺人墩”。謝家可能因為這個“政治問題”而顯得軟弱。如今潘、謝兩姓間這些嫌隙當然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

20世紀30年代末,村里已經(jīng)沒有適合于造圍龍屋的地段,有幾座便造到了路東墟岡的南麓,也就是背靠南口鎮(zhèn),隔著農田遙對寺前排和高田,西面與“桐樹下”相鄰。這些圍龍屋中最重要的有宇安廬和繼曾廬,還有幾幢“雙合杠”和“枕頭屋”。

高田村的西端,有兩幢比較大的房子,都不是圍龍屋。一幢叫繩貽樓,謝姓的,只有四條橫屋,就叫“四杠”,其實也可以說是三堂兩橫式的,只不過下堂屋的次間和梢間的屋頂縱向建造,以山墻朝前。另一幢叫承德樓,又叫“五杠”,因為它有五座山墻朝前。還有一條“雜橫”。與繩貽樓一樣,它也是三堂式,只在下堂屋兩端屋頂上作橫屋式山墻罷了。承德樓是祥初的同父異母弟展初造的。塘肚村北側有一幢“三杠”,叫明通廬。這三幢房子也都是華僑屋,造于上世紀30~40年代。繩貽樓的興造者叫謝足端,少年時家境清寒,赴泰國謀生,后來轉到印尼割橡膠,攢了些錢,回家起屋。它是謝姓唯一的一幢新屋,勢單力薄,不得不造了一個炮樓。繩貽樓和承德樓都是兩層的,內部很開敞,樓上樓下空間匯通,變化豐富,西方影響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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