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孫中山就任臨時大總統(tǒng)

從乙未年廣州舉事的失敗到辛亥年革命的成功，這中間有十六年的路程。十六年，在歷史的長河中何其之短，但在人生的旅途中又比較長。只有“非常之人，始能建非常之事業(yè)”。孫中山能成就為中國歷史上第一位民選總統(tǒng)，全在于他的人氣人望。對列強壓迫的無比憤恨，對人民苦難的深深同情，對民主政治的熱切追求，促使孫中山投袂而起，挺身而斗。他所具有的淵博的知識，堅忍不拔的毅力，磐石般的意志，無私無畏的精神，不達目標誓不罷休的個性，以及百折不撓的奮斗和為顧全大局的忍辱負重，則是他最終成功的要素。孫中山堪稱中華民族的優(yōu)秀分子，亦集中了革命時代之領袖人物的全部優(yōu)點。他播種了艱苦、眼淚與血汗，收獲的是民主政權，雖然這個民主政權只是臨時的。

孫中山之就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tǒng)，無疑有著劃時代的意義。中華民國的誕生不僅宣告了滿清專制統(tǒng)治的結(jié)束，也宣告了長存于中國數(shù)千年的專制政體行將結(jié)束，它意味著中國的政治發(fā)展可能步入民主政治的軌道。盡管由于作為小農(nóng)大國的中國離這種民主政治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沿途還需要鮮血的祭灑，但它終究拓出了前進方向。

“我皇漢子孫呻吟深熱，慕法蘭西、美利堅人平等之制，用是群謀眾策，仰視俯劃，思所以傾覆虐政，恢復人權；續(xù)法、美人之戰(zhàn)史，用是建立民國，期成政府，揀選民主，推置總統(tǒng)。用是不吝付四百兆國民之太阿，寄二億里山河之大命，國民所委托于公者，亦已重哉！繼自今，惟公翼翼，毋違憲法，毋拂輿意，毋作威福，毋崇專斷，毋昵非德，毋任非才……”這等話語，深深表達了中國人民對自己所選大總統(tǒng)的熱望、信賴和所賦予的重大責任和權力。

美國國務卿拒見孫中山。歐洲四國銀行團不借款。胡漢民請孫中山留粵，孫中山卻說：“推翻二百六十年貴族專制之滿洲，賢于用兵十萬”

武漢三鎮(zhèn)光復之日，孫中山正在美國科羅拉多州丹佛城。上午11時起床后，他去飯?zhí)糜貌停?jīng)走廊時順便購了一份報紙。他坐在餐桌前打開報紙后，只見一則“武昌為革命軍占領”的電訊跳躍在眼前，不由得驚喜異常，便飯也不吃了，立即回住所收拾行裝，擬去華盛頓拜見美國元首以為中國革命獲得援助。在路經(jīng)圣路易城的火車上，孫中山又買了一份當?shù)貓蠹?，見其上如此報道：“武昌革命軍奉孫中山命令而起者，擬建共和政體，其首任總統(tǒng)，當屬之孫中山。”讀到這幾行字，孫中山舒心地吸了口氣。在外奔波十余載，革命總算有眉目了。不過他又想到，身在異邦他國，途中應格外慎密，尤要避見一切報館訪員，惡虛聲而圖實際才是。

火車抵達芝加哥時，正逢當?shù)厝A僑工商界準備在次日舉行預祝武昌革命成功大會。但孫中山并不露面，只是下車后找到朱卓文，急匆匆地偕他又乘車往華盛頓趕。二人在華盛頓大陸旅館住下來后，孫中山即致函美國國務卿諾克斯，請求晤談以獲得財政援助，但諾克斯對他的請求并不在意，不與會面。失望之余，孫中山即與朱卓文乘車去紐約訪晤荷馬里，不意荷馬里與夫人去了英國，他們只好在西二十五街阿靈頓旅館住下來。

剛一住下，孫中山又想走，他對朱卓文說：“我馬上去向荷馬里發(fā)個電報，請為接洽在英國貸款之事。如事情有著落，就動身去歐洲?！?/p>

朱卓文卻勸他說：“總理為國人所望，可否盡快回國，出任大總統(tǒng)，以免大權旁落。”

孫中山笑了笑，對此議不以為然：“黎元洪氏雖因意外之功而被推上都督要職，然他少大將之風，必不能久。國內(nèi)各地組織狀況甚佳，如得財力支持，絕可控制局勢。在我等返國之前，不可能組織強有力的政府，故貸款在所必要?！?/p>

朱卓文點頭稱是，便與他一起去電報局發(fā)電報。

發(fā)完電報后，二人即回旅館收拾行李，啟程去了英國倫敦，住進了荷馬里夫婦所在的佛里薩福伊大旅館。剛剛?cè)胱。神R里興沖沖地前來告訴孫中山：“我接到你的電報后，立即向英國銀行團提出了申請。英國銀行團經(jīng)政府允許，已同意借款與你，還準備派一銀行行長與你同行至中國，如正式政府成立，就近與你磋商借貸之事?！睂O中山聽了此言，心頭一喜，說：“甚謝你代為交涉，先借五十萬英鎊，如何？”荷馬里說具體數(shù)目可去與銀行團商討，并邀孫中山次日一同前往。

然而英國銀行團對借款的態(tài)度游移不定，孫中山與荷馬里一連奔走幾天，借款事仍無著落，于是想動身去法國。

行前，孫中山去老師康德黎家拜訪?？档吕柽B連向他表示祝賀，半開玩笑地說：“未來的中國總統(tǒng)再次到來，我全家人甚感榮幸?！?/p>

孫中山卻面帶憂郁之色，對康德黎說：“我這個未來的大總統(tǒng)可不好當。這次來倫敦，本是為了貸款，但銀行團拒貸。昨日又接到清廷駐英使館轉(zhuǎn)交的電報，是我國十四省代表托上海《民立報》社發(fā)來的，邀我早日回國任大總統(tǒng)。然我于共和政府之大總統(tǒng)，毫不在意；惟維持中國前途之責任，我可擔當。今之中國，似有分割為多數(shù)共和國之象，我渴望國民從速建設一甚善之中央政府?！?/p>

康德黎問道：“這個善的中央政府將如何建立呢？”

孫中山說：“貴國學者加爾根到旅館訪晤我時，我曾談到建國三時期，即軍政、訓政和憲政時期。如依次實行，則中央政府可達至善。”接著孫中山對自己的政治主張作了詳細解釋，還說明了革命黨的外交政策。

康德黎聽了，對孫中山的主張表示理解，進而又問：“你遠在此地，國內(nèi)政情如何？你將作如何打算？”

孫中山告之說：“《民立報》轉(zhuǎn)來民國軍政府電，說今已有上海代表會議之組織，總統(tǒng)已當選定黎元洪君，聞黎有擁內(nèi)閣總理袁世凱之說，合宜亦善。總之，但求早日鞏固國基。滿清時代，權勢利祿之爭，我人必久厭薄。此后社會，當以工商實業(yè)為競點，為新中國開一新局面。至于政權，皆以服務視之為要領?！?/p>

康德黎聽了連連點頭。這時，康夫人已親手作好了午餐，前來叫二人去餐廳用餐?？档吕璞闩c孫中山停止了談話，一齊來到餐廳。

在康家吃罷午飯，孫中山即告辭而去，康德黎夫婦戀戀不舍地將他送出門外。

回旅館后，孫中山即與朱卓文、荷馬里夫婦啟程去法國。

抵達巴黎后，法國《政治新聞》記者聞訊即前往采訪。孫中山為引起法國輿論注意，十分熱情地接待了這位記者。

在回答中國將實行何種政治體制時，孫中山告訴記者：“中國于地理上分為二十二行省，加上蒙古、西藏、新疆三大屬地，其面積實較全歐為大。各省氣候不同，故人民習慣、性質(zhì)，亦各隨氣候而有差異。似此情勢，于政治上，萬不宜于中央集權，倘用北美聯(lián)邦制度實最相宜。每省對于內(nèi)政各有其完全自由，各負其整理統(tǒng)御之責；但于各省上建設一中央政府，專管軍事、外交、財政，則氣息自相聯(lián)貫。”

當記者問到建國方略時，孫中山告之除發(fā)展實業(yè)外，還要統(tǒng)一語言，訓練國軍，組織完全之財政部，發(fā)展與外國通商事業(yè)，重訂海關稅則，使中、西雙方均有利益，并承認清廷所訂之各國條約。

記者見孫中山談吐不俗，胸有主見，對他極表敬意，回去后很快將采訪寫成報道登載于報上。

法國議院得知孫中山在巴黎后，即有兩名議員前來邀請他至議院訪察。孫中山到議院后，與在院議員聚談甚久，后又專訪參議員克里孟梭，與之坦誠相談。孫中山最關心的仍是辦理借款之事，克里孟梭便向他推薦東方匯理銀行總裁西蒙。但當孫中山去銀行商談借款時，西蒙卻聳聳肩，予以推辭：“很抱歉，目前不宜借款。等到先生建立為全國和列國所承認的中央政府后，方可借款，且由四國銀行團實施?！睂O中山在法借款不成，再次碰壁，便決意東歸。次日，他與朱卓文、荷馬里夫婦等人乘馬瓦號輪離開了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