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李鴻章不想告老還鄉(xiāng),僦居賢良寺(2)

帝制的終結(上):甲午之殤 作者:胡為雄


一日上午,李鴻章正在翻閱《莊子》,忽有仆人來報袁世凱來訪,他心中稍喜,感到袁世凱才是忠膽之人,連忙傳話叫他進來。

袁世凱登堂稍作寒暄之后即說:“中堂再造元勛,功高汗馬。然現(xiàn)在朝廷待遇,如此涼薄,以首輔空名,隨班朝請,跡同旅寄,殊未免過于不合。不如暫告歸,養(yǎng)望林下,俟朝廷一旦有事,聞鼓鼙而思將帥,不能不倚重老臣。屆時羽檄征馳,安車就道,方足見老成聲價耳?!?

“慰庭,你是來為翁叔平作說客吧?他急急要想得到協(xié)辦,我開了缺,他即可安然頂補?!崩铠櫿侣犃嗽绖P此話,氣從心底起。不等袁世凱說完,他就大聲喝止訓斥:“你告訴他,教他休想!旁人要是開缺,他得了協(xié)辦,那是不干我事。他想補我的缺,萬萬不能!武侯言‘鞠躬盡瘁,死而后已’,這兩句話我也還配說。我一息尚存,決不無故告退,決不奏請開缺。臣子對君上,寧有何種計較?何為合與不合?此等巧語,休在我前賣弄,我不受你愚也。”

袁世凱自知失言,只得俯首謝過,諾諾而退。

袁世凱走后,李鴻章余怒未消,親信幕僚吳永便入內(nèi)勸慰。李鴻章對吳永說:“袁世凱,你不知耶?這真是小人!他巴結翁叔平,來為他作說客,說得天花亂墜,要我乞休開缺,為叔平作一個協(xié)辦大學士。我偏不告退,教他想死!我老師的‘挺經(jīng)’,正用得著,我是要傳他衣缽的。我混了數(shù)十年,何事不曾經(jīng)驗,乃受彼等捉弄耶?”

吳永是李鴻章的恩師曾國藩的孫女婿,李鴻章閑居賢良寺時與他無所不談,視為心腹?!拔疑倌昕频?,壯年戎馬,中年封疆,晚年洋務,一路扶搖,遭遇不為不幸,自問亦未有何等隕越;乃無端發(fā)生中日交涉,至一生事業(yè),掃地無余。環(huán)境所迫,無可如何?!彼又鴮怯勒f,“功計于預定而上不行,過出于難言而人不諒,此中苦況,將向何處宣說?”

吳永心中明白,赴日乞和,是慈禧太后的意旨,受過挨罵的卻是李中堂。他為了不致使自己的主人過于悲憤,聽了這話,便想把話題引開而請他賜教書法。而李鴻章干笑著,進而說:“我辦了一輩子的事,練兵也,海軍也,都是紙糊的老虎,何嘗能實在放手辦理?不過勉強涂飾,虛有其表,不揭破猶可敷衍一時。如一間破屋,由裱糊匠東補西貼,居然成一凈室,雖明知為紙片糊裱,然究竟決不定里面是何等材料,即有小小風雨,打成幾個窟窿,隨時補葺,亦可支吾對付。乃必欲爽手扯破,又未預備何種修葺材料,何種改造方式,自然真相破露,不可收拾,但裱糊匠又何術能負其責?”

吳永很是體諒李鴻章的這種苦衷,便說道:“生歸困讒,所謂飛鳥盡而良弓藏也?!?

而李鴻章卻憤憤說道:“言官制度,最足壞事。故前明之亡,即亡于言官。此輩皆少年新進,毫不更事,亦不考究事實得失、國家利害。但隨便尋個題目,信口開河,暢發(fā)一篇議論,藉此以出露頭角。而國家大事,已為之阻撓不少。朝廷以言路所在,又不有不示加容納。茍求無事,國家前途,寧復有進步之可冀?制度如此,實亦無可如何之事也!”

言至此處,李鴻章以足頓地,余怒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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