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財神莊助覺得身上發(fā)冷，像發(fā)燒前那種感覺，自己是不是被什么人給下套纏住了？他還想到了魚。魚在礁石邊上慢慢游著，吞食小蟲，吸入鋼鉤，然后被釣絲釣走了。

但他同時又覺得，自己愿意成為一條被釣走的海邊小魚。他甚至想，人總歸是愿意上鉤的。人也許沒有魚在大海中漫游的那種勇氣吧。

“再等些時候吧。”

福良彌左衛(wèi)門像是莊助的主人似的，以可靠的口吻提示莊助。

彌左衛(wèi)門說，等剃掉的半邊鬢發(fā)長好了，就帶你爬上那條通往藩府的坡道到府上去。然后，度島小姐就會同你見面，還可能受到府上老爺?shù)慕右姟?/p>

“這段時間，你就當(dāng)自己是條小魚，在海邊漫游吧。”

彌左衛(wèi)門還說不要有多余的想法。有關(guān)自己前途究竟如何的事，“也不要打聽”。

“篝火小姐。”

莊助心里這樣稱呼那個女孩。他想知道度島山洞里烤火的那個女孩是什么人，僅此而已。女孩肌膚的觸感還留在手上。一舔自己的嘴唇，竟有篝火小姐的氣味，真是奇妙。彌左衛(wèi)門確切地透露了她是韃靼人，還說韃靼國是個像夏天的云彩那樣最近突然冒出來的國家。

島上見多識廣的明人不少，走遍天涯海角的老人也很多。

“韃靼不會是奧蘭凱吧？”

有位閑居的老人，叫佐平，是徒步武士，他在千里浜的沙地上寫了幾個還模模糊糊記得的字。老人年輕時正值秀吉攻打朝鮮，所以曾兩次到過那里，只是由于松浦家是水軍，沒有到過內(nèi)地，不過他和肥后加藤家的人有交往。

老人對莊助說：“這個加藤清正將軍真是個怪人。他不肯負(fù)于小西行長，一路向遙遠(yuǎn)的北方進擊，終于把朝鮮的群山也撇到背后，驅(qū)馬進入奧蘭凱，那里的人風(fēng)俗不一樣啊?！?/p>

老人用草書在濕漉漉的沙地上寫下了“奧蘭凱”這幾個字，不一會兒就被水浪沖掉了。

莊助覺得莫名其妙，直挺挺地站在沙地上問：“您說的奧蘭凱是朝鮮嗎？”

“不。”老人搖了搖頭，但他好像就知道這么多了，淡淡地笑了一下。

說到這里，筆者不得不為莊助進行一番調(diào)查。試著翻開手頭的辭書、百科字典，但無論哪本辭書和百科字典上都沒有奧蘭凱這個詞條。

總之，向日本人宣布這個外國地名的，只有剛剛從朝鮮回國的加藤清正和他的家臣們，那以后，這個詞在日語世界里再也沒有被使用過。清正家族在他子女那一代絕戶，家臣們也各奔東西，但他的舊臣編撰了《清正記》，還有《真撰清正一代記》。后者記載說：

那個叫奧蘭凱的國家，是一個日本完全不了解的國度。

正像佐平所說的那樣，清正到過那里。

朝鮮戰(zhàn)役是已經(jīng)過度自我膨脹的秀吉發(fā)動的一場意圖不明的侵略，徒自招惹他國民眾的怨恨，秀吉自己也一無所獲。對那場戰(zhàn)役，通過貿(mào)易獲得收入的九州諸將原本就感到迷惘，這些情況已反映在當(dāng)時的司令官之一小西行長的行動中，行長在當(dāng)?shù)氐幕顒哟蟛糠质钦涡缘?，?zhàn)斗行動因此多有拖延。而清正本人則勇猛突進，最后進入朝鮮半島東北的咸興道，文祿元年(1592年)六月進入國境上的會寧。同年七月二十三日，他寫信給五奉行之一淺野長政，信中說，下一步“將可向奧蘭凱進發(fā)”。事實上，他進入了奧蘭凱。他沒有政治、經(jīng)濟上的目的，牽強地說，或許是一次為了解地理情況的武力偵查吧。但他沒有寫出相應(yīng)的地志性報告。這樣的話，也許應(yīng)當(dāng)說那只不過是由于騎虎難下的形勢所造成的吧。

　　據(jù)《真撰清正一代記》記載，奧蘭凱有一座叫“艾丹”的城，清正趁勢一舉將其攻下，當(dāng)晚于該城宿營。夜半，大約三千奧蘭凱人擊鼓持弓前來討伐，以火槍將其擊退，并乘勢追擊，清晨到達可俯視奧蘭凱都城的山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