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藝妓叫校書有個典故,但與典故無關(guān),由于藝妓精通詩文的很多,這個別稱就通用了。
彌左衛(wèi)門說:“蘇州藝妓跟一股海腥味的丸山的妓女可不一樣。”
這個島的南邊,離城不遠有一塊很大的地方彎進去,那里有一個小岬角,形狀看上去像手掌上托著個包子。岬角后邊停泊著明船。這個岬角的名字叫丸山,同時也是岬角下花街柳巷的稱呼。和葡萄牙人交易的時代,就有這個在小島上的丸山,荷蘭和英國開設(shè)商館以后,他們也到妓院尋歡作樂,消解漫長的航海造成的積郁。對他們來說,丸山成了“煙花巷”的代名詞。后來,貿(mào)易港從平戶轉(zhuǎn)到長崎,那里也開設(shè)了妓院區(qū)。雖然長崎的妓院處于平地,還是被稱為丸山,這是由于這個詞已經(jīng)滲透到紅毛人的日語知識中的緣故。
彌左衛(wèi)門說,明人也到丸山尋歡作樂,他們舍得出錢,每每替妓女贖身,帶到平戶家中住下,讓她們在身邊伺候。明人說倭婦勞作不辭辛苦,兢兢業(yè)業(yè),因此很高興。但她們作為娼婦,不習歌舞小曲,只有夜間侍寢的本事。
“蘇州城的妓院里有老鴇?!?/p>
老鴇就是老板娘。人販子游走四方,買下漂亮女孩賣給蘇州的老鴇。
老鴇調(diào)教這些女孩不惜金錢,讓她們學習技藝,靈性好的還教詩文書畫。
到那兒一看,平戶的丸山就像叫花子窩柵。
“莊助,明白嗎?”
彌左衛(wèi)門的眼睛松弛下來。這位集忠恕于一身的人原來是個花花公子?。壳f助覺得自己像大白天見了鬼似的,福良彌左衛(wèi)門卻立即又擺出一副謹慎正直的面孔。
“我到蘇州城的教坊去當打雜兒的,打水掃地,給妓女拎東西,見了顯貴紳商上樓,就像蛤蟆一樣趴在地上迎接。”
莊助沒吭聲。
“在蘇州待上三年……”彌左衛(wèi)門說,“過上三年,就會知道大明是存還是亡,如果滅亡,誰將主宰下一個朝代?!?/p>
接著,彌左衛(wèi)門正顏厲色地說道:“莊助,三年后的重陽日,咱們在山海關(guān)附近的小海島上再會吧。要是誰沒趕到,只要重陽前后的一個月里在島上等,會見面的。當然,那得咱們倆還活著?!?/p>
莊助一頭霧水。
但他沒多問。他心想,正在講這些話的是彌左衛(wèi)門,而不是自己。對方既然有這個想法,就會全說出來。莊助一邊避開腳下的水洼一邊走著。
“你要把那位度島小姐送到遙遠的韃靼去。嗨,也不知道該叫女真呢,還是叫東韃,或者叫滿洲?反正那個荒蠻之地有個叫滿韃子的蠻族,把像芝麻粒一樣散在各地的同族人聚攏在一起,創(chuàng)立了一個可怕的國家。聽說他們自稱國號后金。已經(jīng)搞清楚啦,那位度島小姐就是后金的公主?!睆涀笮l(wèi)門斷言道,“我想那些家伙是不會攻破大明的萬里長城涌人中華內(nèi)地的。
不過,明朝連年饑荒,百姓牢騷滿腹,內(nèi)有流寇猖獗,官兵更是軟弱無力,并且也有元征服中原的先例,所以,不能肯定蠻族不會征服中華建立王朝。
到那時候,松浦家不能不跟蠻王做生意,沒有生意這個島就難以生存……莊助,你在聽嗎?”
莊助的臉紅得像剝掉了一層皮。
“聽著吶?!?/p>
莊助臉上瞬間閃現(xiàn)出笑容,像是敲擊打火石冒出的火花,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笑得像火花四濺。后來回想,也許這是因為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繼續(xù)活在這個世上的目標吧。
彌左衛(wèi)門說:“我這邊的事好辦。”
蘇州是他曾經(jīng)到過的地方,熟人多,內(nèi)亂的風波也還沒有涌到那里。
“可你是去蠻地,十有八九是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