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講儒家哲學的中心思想,以下再講儒家哲學的范圍??鬃訃L說,“智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薄爸钦卟换螅收卟粦n,勇者幣懼?!弊匀寮已灾?,必三德具備,人格才算完成。這樣看來,西方所謂愛智,不過儒家三德之一,即智的部分。所以儒家哲學的范圍,比西方哲學的范圍,闊大得多。
儒家既然專講人之所以為人,及人與人之關(guān)系,所以他的問題,與歐西問題,迥然不同。西方學者唯物唯心多元一元的討論,儒家很少提及。西方學者所謂有神無神,儒家亦看得很輕?!墩撜Z》說:“子不語怪力亂神?!?/p>
孔子亦說,“未知生,焉知死?!卑焉郎窆郑吹煤茌p,這是儒家一大特色。亦可以說與近代精神相近,與西方古代之空洞談玄者不同。
儒家哲學的缺點,當然是沒有從倫理學認識論入手,有人說他空疏而不精密,其實倫理學、認識論,儒家并不是不講。不過因為方面太多,用力未專,所以一部分的問題,不如近代人說得精細。這一則是時代的關(guān)系,再則是范圍的關(guān)系,不足為儒家病。
東方哲學辯論得熱鬧的問題,是些什么?
一、性之善惡,孟萄所討論。
二、仁義之內(nèi)外,告孟所討論。
三、理欲關(guān)系,宋儒所討論。
四、知行分合,明儒所討論。
此類問題,其詳細情形,到第五章再講。
此地所要說明的,就是中國人為什么注重這些問題。他們是要討論出一十究竟,以為各人自己修養(yǎng)人格或施行人格教育的應(yīng)用,目的并不是離開了人生,翻騰這些理論當玩意兒。其出發(fā)點既與西方之以愛智為動機者不同。凡中國哲學中最王要的問題,歐西古夸學者,皆未研究,或研究的路徑不一樣。而西方哲學中最主要的問題,有許多項,中國學者認為不必研究:有許多項,中國學者認為值得研究,但是沒有研究透徹。
另外有許多問題,是近代社會科學所研究的,儒家亦看得很重。在外王方面,關(guān)于齊家的如家族制度問題,關(guān)于治國的,如政府體制問題,關(guān)于平天下的,如社會風俗問題。所以要全部了解儒家哲學的意思,不能單以現(xiàn)代哲學解釋之。懦家所謂外王,把社會學、政治學、經(jīng)濟學……等等都包括在內(nèi);儒家所謂內(nèi)圣,把教育學、心理學、人類學……等等都包括在內(nèi)。
因為這個原故,所以標題“儒家哲學”四字,很容易發(fā)生誤會。單用西方治哲學的方法,研究儒家,研究不到儒家的博大精深處。最好的名義,仍以“道學”二字為宜。先哲說:“道者非天之道非地之道,人之所謂道也?!终f:“道不遠人,遠人不可班為道。”道學只是做人的學問,與儒家內(nèi)容最吻合。但是《宋史》有一個《道學傳》,把道學的范圍,弄得很窄,限于程朱一派?,F(xiàn)在用這個字,也易生誤會,只好亦不用他。
要想較為明顯一點,不妨加上一個“術(shù)”字。即莊子《天下篇》所說“古之道術(shù)有在于是者”的“道術(shù)”二字。道字本來可以包括術(shù),但再分細一點,也不妨事。道是講道之本身,術(shù)是講如何做擊,才能圓滿。儒家哲學,一面講道,一面講術(shù),一面教人應(yīng)該做什么事,一面教人如何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