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封信

我的朋友，給您說些仆么呢？我適才看到了一樣聞所未聞的東西。我距離它只有幾步路遠。我聽到了它的轟鳴聲。我給您寫信，卻不知道頭腦里會產(chǎn)生什么想法。思路和形象紛至沓來，亂七八糟地堆積在一起，互相碰撞，互相擊碎，化成輕煙、泡沫、嘈雜聲和烏云而遁去。我的心中就像無邊的沸騰的一鍋水。我覺得萊茵河的瀑布落在我的腦海里。

我隨興之所至，信筆寫來。您會盡其所能去理解的。

我們來到洛芬。這是十三世紀的一座城堡，非常漂亮的一個龐然大物，風格也非常出色。門口有兩尊金色的吞嬰蛇，大口張開。它們在咆哮。簡直可以說，人們聽到的神秘響聲就是它們發(fā)出的。

大家走了進去。

來到了城堡的院子里。這不再是一個城堡，而是-個農(nóng)莊。只見母雞、鵝、火雞、糞堆；一個角落里放著一架手推車；一只石灰池。一道門敞開著。瀑布展現(xiàn)在眼前。

真是神奇的景象啊！

可怕的轟鳴聲，這是第一個印象。然后是凝望。瀑布切斷了海灣，寬大的白色鱗片布滿了海灣。如同在火災中一樣，在這令人恐怖萬狀的景象中，也有平靜的小角落；小樹叢混雜于泡沫之中；苔蘚中間流淌著可愛的溪水；也有普桑①筆下為了阿卡迪亞②牧人而設的噴泉，掩映在輕輕地搖動的枝葉間——隨后，這些細節(jié)消失了，整體印象來到你的腦海中。這是永恒的暴風雪?；顒又目衽难?。

波濤透明得古怪。黑黝黝的蠅巖在水中的倒影陰森森的，好像剛觸到水面似的，巖石有一丈之深。在瀑布的兩個主要出口的下而，有兩大束泡沫綻放開來，化作綠色云彩消散了。從萊茵河的另一邊，我眺望到一片寧靜的小房子，家庭主如進進出出。

正當我觀察的時候，我的向?qū)ξ艺f話了——康士坦茨湖在1829至1830年的冬季結(jié)過冰。近四百年來它還沒有結(jié)過冰呢。人們從湖面上坐車過去。在沙夫豪茲卻有窮人凍死。

我朝深淵往下走了一段路。天空灰蒙蒙、陰沉沉的。瀑椎像老虎一樣咆哮。水塵既化作煙，又化作雨。透過這片霧，可以看到瀑布展開的全景。五塊巨大的懸?guī)r把瀑布切成五片不同的形狀和不同氣勢的水簾。人們會以為看到提坦巨人的一座橋把五座橋墩蠶食了。冬天，結(jié)冰使這些黑色的橋臺上形成藍色的橋拱。

這些懸?guī)r最靠近的地方形狀古怪；似乎能看到從翻滾的波濤中冒出一個印度人的偶像、長著象鼻的可怕而玲漠的腦袋。在瀑布頂部，縱橫交錯的樹和灌木，使瀑布長出聳起的可怖的頭發(fā)。

瀑布最可怕之處是，一大塊巖石好似一個麻木的巨人的腦殼出沒于泡沫之中；這個巨人六千年來被這可怕的沐浴打倒了。

向?qū)Ю^續(xù)他的獨白——萊茵河的瀑布離沙夫豪茲有一法里遠。

整條河流從“七十尺”高的地方傾落下來。

從洛芬古堡下到深淵的那條崎嶇小徑，穿過一個花園。正當人們被巨大的瀑布震得耳聾，從花園穿過的時候，一個習慣于同這個世界奇跡和睦相處的孩子，正在花叢中玩耍，他一面唱歌，一而把小手指放到粉紅色的金魚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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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普桑(1594-1665)，法國畫家，作品中有一幅《阿卡迪亞的牧人》。

②阿卡迪亞：在希臘伯羅奔尼撒的中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