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在她軟弱的時候才會有質(zhì)問母親的想法。
晏傾君突然一驚,左手的匕首微微向下,刺破手臂,將她的神智抓回幾分。
她抬頭,瞇眼看向西方。
暮色靄靄,夕陽西下。
不知不覺居然已近傍晚,三個時辰……她身上的毒,要發(fā)作了么?
春風卷起沙塵,晏傾君的眼里進了沙,紅著眼眶幾乎掉下淚來,她想用手揉眼睛,剛剛抬到一半,想到什么連忙縮了回去。白玄景皺著眉頭略有不滿地向后掃了一眼,繼續(xù)向前,淡淡地道:“快到了?!?/p>
徒步了兩個多時辰,這里黃沙漫漫,顯然已經(jīng)離南臨都城許遠。晏傾君覺得雙腿就快站立不穩(wěn),拼命地眨眼也就能看到不遠處隱隱約約的幾間并排的庭院,但一想到或許稍后就能見到母親,便拿手上的匕首在自己手臂上劃一刀,讓自己更加清醒。
白玄景自從出了宮便一直恍惚,自然是未曾發(fā)現(xiàn)晏傾君的異常,只覺得她是養(yǎng)尊處優(yōu),未曾徒步走過這么長的時間,身子有些受不住。
待到兩人穿過風沙,晏傾君以為他們會在庭院處停下,白玄景卻是毫不猶豫地繞了過去,繼續(xù)向前。晏傾君正要松開的一口氣又提了上來,步履卻是有些蹣跚,眼前昏昏沉沉的,除了雙腿本能似的移動,連抬起眼皮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垂著眼瞼跟著白玄景暗灰色的袍子行路。
夕陽漸漸消失在西方地平線上,只留下稀薄的金黃色鋪滿都城的郊外。
晏傾君隨著身前的影子停下,好不容易站穩(wěn)腳跟,抬起頭來睜開眼,看到自己所處的地方時,支撐了自己大半個下午的力氣離奇地在一個眨眼間抽離身體。她狼狽地跌倒在地,卻仍是緊緊地握著手心的匕首,抬首看著白玄景,笑了起來。
他帶她,到了一塊墓地。
盡管意識迷糊,她沒看錯,那是一塊墓地。
她甚至能看到那墓碑上血紅的字跡——白氏夢煙,還能聽到耳邊有一個似哭似唱的聲音在輕喚……
母親死了。
白夢煙死了。
挽月夫人死了。
晏傾君眼底的眸光突然銳利起來,成為蕭瑟的墓地里唯一刺眼的存在。
白玄景沒有看她一眼,默默地轉(zhuǎn)身,從馬車里取出各類祭祀物品,親自在墓前放好,點了一炷香,低低地笑了一句,聲音溫柔,語氣小心翼翼,“夢煙,我終于可以來看你了?!?/p>
晏傾君閉上眼,全身都被孤寂的冷風梳理,隨即沉浸在突如其來的濃郁薔薇花香中。
白玄景牽來的馬車里,整輛馬車的薔薇花。
他一束束一點點地、動作緩慢而有序地將薔薇花移到墓前,面上是從未有過的平和、安寧、慈祥。
曾經(jīng),他自負,他自傲,他自持才智對世事不屑一顧,但生在紅塵,難免惹塵埃。他愛了一個人,恨了一個人。愛的是白夢煙,從他在大雨中握起她纖細的手掌開始,他就認定,她于他,會是一輩子最為特殊的存在。他可以為她做任何事,可以給她任何承諾,可以答應她任何要求。恨的是晏璽,恨他搶走夢煙,恨他的詭計多端心機深沉,以至于所有與他相似的人,譬如晏傾君,譬如他那個徒弟,他都極端地討厭。
不過不要緊,他愛的人不在了,他恨的人,也活不久了,他討厭的人,便隨著他們一起去吧。
白玄景從他親自布置好的薔薇花叢中站起來,轉(zhuǎn)過身,微笑,“傾君,你不是要見夢煙么?”
他一步步走近晏傾君,安逸地笑著,眸色無波,“你不是想做南臨公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