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布思自從上次離開阿伯丁后就再也沒有去過，中間過了好多年。那次他只逗留了一個下午，看望住在那里的一個伯母①，而如今她已經(jīng)去世了。他在伯母的葬禮舉辦過后才得知這一不幸的消息。他的這位伯母過去住在皮托德利體育場附近的一座老房子里，四周是嶄新的住宅區(qū)。現(xiàn)在那所房子很可能已經(jīng)消失了，或許變成了一塊平地。阿伯丁雖然盛產(chǎn)花崗巖，卻給人一種無常的動蕩感覺。就目前來說，它所擁有的一切幾乎都要歸功于石油，然而石油不會永遠沒有窮盡的。作為一個在法夫長大的人，雷布思親眼目睹過類似場景出現(xiàn)在煤炭行業(yè)內(nèi)——誰也沒有為煤炭資源最終枯竭的那一天做長遠的規(guī)劃與合理的安排，當這一天終于來臨時，希望也隨之破滅。

①此情節(jié)出現(xiàn)在雷布思系列第五作《黑色之書》（The Black Book）中。

林伍德小鎮(zhèn)、巴斯蓋特鎮(zhèn)以及克萊德灣都經(jīng)歷過類似的事情，然而似乎從來沒有人從中吸取教訓。

雷布思回想起石油開采的初期。那時，蘇格蘭低地的居民紛紛北上，尋找能賺到高薪的艱苦工作。這些人包括被解雇的造船工程師、失業(yè)的煉鋼工人、中途輟學者和在校的學生。那是蘇格蘭的淘金熱。周六下午，你可以坐在愛丁堡和格拉斯哥的酒吧內(nèi)，翻開報紙的賽馬版面，圈選自己中意的賽馬，同時談?wù)撊绾翁与x此地，北上淘金。那里有日漸緊缺的工作崗位，小小的漁港搖身變成一個小型的達拉斯①。真是不可思議。那是一個有魔力的年代。

看過美國電視劇《朱門恩怨》②里的如何費盡心機致富的人很容易幻想同樣的情景也能在東北海岸一帶上演。美國人闖了進來，主要是油井建筑工、做空頭的股票投機商和碼頭工人。比起一個平靜安寧且自給自足的沿海小鎮(zhèn)，他們更喜歡放縱狂歡的生活，于是從零開始打造屬于自己的王國。在這種情況下，最初的黃金國故事變成了地獄傳說。妓院大行其道；兇殺犯罪、酗酒鬧事、打架斗毆層出不窮，到處是腐化墮落的景象。賭徒們?nèi)釉谶@里的錢高達百萬。盡管當?shù)厝藢τ谒麄兊年J入非常憤怒，卻也收他們的錢，接受他們提供的工作崗位。對于阿伯丁南部的工人階層而言，傳言似乎不假：那里不僅僅是男人的世界，更是苦工的世界?？丛阱X的分上，你需要放下自尊。有人剛?cè)チ藥讉€星期就回來了，紛紛搖頭，滿腹牢騷，描述他們怎樣連續(xù)工作十二個小時，怎樣像奴隸一樣勞動，以及噩夢一樣翻滾咆哮的北海。

①達拉斯是美國得克薩斯州第三大城市，石油工業(yè)是其主要的經(jīng)濟支柱。

②《朱門恩怨》（Dallas）是一部美國長篇電視劇，于一九七八至一九九一年播出，故事圍繞在達拉斯以石油致富的尤因一家人展開，主人公尤因（JR Ewing）即后文提到的。

引人入勝的傳言僅僅是傳言；介于地獄和黃金國之間的中間地帶，大概才是最接近事實真相的描述。從經(jīng)濟上來講，東北部從石油方面獲得了可觀的收益，相對來說也沒有因此付出過大的代價。與愛丁堡相似，阿伯丁不允許在市中心進行過度的商業(yè)開發(fā)。但是在郊區(qū)，你可以看到普通的工業(yè)園區(qū)和低層的廠房，很多工廠的名字一聽就與近海石油工業(yè)有關(guān)，諸如離合設(shè)備廠、格蘭扁石油公司、鉆井平臺科技公司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