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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不能被掩埋05

青年電影手冊(第四輯) 作者:程青松


程青松:唐山人是如何面對這個?你有接觸到嗎?

王利波:因為我到唐山拍攝的時候沒有采訪一些唐山人。我接觸的都是像拍攝采訪的對象,還有身邊的一些朋友,他們對這個地震好像不是說太敏感,或者是有太多的感觸怎么樣的,他們沒有這方面的反饋給我。

程青松:這個影片中并沒有出現(xiàn)唐山地震震后很多的畫面?

王利波:沒有沒有,只是在片頭出現(xiàn)了一點點圖片之類的。

程青松:所以那些資料現(xiàn)在找不到了?

王利波:我沒有去找,我只是找了一些圖片,因為我覺得我可能不需要那些東西。像有一些配的畫面,他們就說應(yīng)該把采訪配上一些空鏡頭畫面,那個都是我刻意去掉的東西,我不想要那個東西。那個跟我想要這個片子的形式和我喜歡的風格不一樣的東西,我盡量做得干干凈凈。

程青松:現(xiàn)在影片的最后,成片里大概接受采訪的專家有多少?

王利波:出境的大概也有七八個吧,還有沒有露面的,將近有10個人。

程青松:我看這個紀錄片的時候,我會有一種感覺特別想聽他們說,因為有些紀錄片,你會跟被采訪者之間會有一種隔膜,你不一定那么想去聽他講,我會特別想聽他們講,你怎么做到這一點的?

王利波:這個可能還是說我在前期做那個文案做的比較充足。這個信任可能是需要我,原原本本的,我是一個獨立的導(dǎo)演,我要做一個紀錄片,把我的情況告訴他們。而且我說可能要送到國外去,怎么樣怎么樣,我基本的都說到了。像董慶波說,如果你不是紀錄片的導(dǎo)演,我可能還不會接受你的采訪。因為我不想讓你浪費我的時間。他知道做完采訪以后,有很多東西是播不出來的。所以他覺得會浪費他的時間,我會原原本本地把我的情況跟他們說,然后他覺得按照他們的決定,他們選擇說什么和不說什么。前期的文案做的比較足,再一點一點地引導(dǎo)他,往我的方向去走。溝通好了,然后引導(dǎo)他往我的方向去走,讓他說出我想知道的事情。

程青松:因為這個電影其實有一個可能你沒有想到的一些收獲。除了地震,除了去追尋那個歷史預(yù)測的真相,除了剛才提到的關(guān)于知情權(quán)、話語權(quán)的問題以外,還真的是呈現(xiàn)了歷史的,它會對于現(xiàn)在的年輕人,或者對未來的人,你可以了解到那個時候的中國的一個狀況,他們怎么開會,他們怎么討論,怎么向領(lǐng)導(dǎo)匯報,他們怎么動員怎么樣,就是這個過程,他一下子把20世紀70年代那個國家的意識形態(tài)的狀態(tài),國家的狀態(tài),個人的狀態(tài),呈現(xiàn)出來了,這個就有價值,做紀錄片它真的如果說我只是一個事件,只是說這個事件。它的價值沒有那么大,而這個是可以你要了解到這個時候至少你在這個地震所謂的機關(guān)單位,這個機構(gòu)周邊,其實折射的是整個時代的信息,這個我覺得很不得了。

王利波:這個是意外帶來的一些東西,我在做的時候確實沒有考慮這些東西。

程青松:但是每個人的話語體系都是那么相似,他們都是要那樣上班下班,他們都要當一個社會運轉(zhuǎn)的機器的一個齒輪,而這個齒輪自己要說話的時候,就是不讓你說話。

王利波:他們會到統(tǒng)一的語境里一個環(huán)境里,那個狀態(tài)。

程青松:你已經(jīng)是集體的人,那個國家機器的一個部分那個狀態(tài),我覺得它很有意思,因為在東歐,東歐的紀錄片就是像基耶斯洛夫斯基,在拍《紅白藍》之前,他拍了大量的紀錄片。就是表現(xiàn)在官僚的龐大的國家機器里面的東歐人最普通的一些狀態(tài)。所以說在一個表達不暢通的時代是沒有可表現(xiàn)的東西,其實是不會的。你什么都可以去說,不管你說唐山大地震,還是汶川大地震,還是在說三峽大壩。還是再來拍一個機關(guān),它都有文獻價值的。因為中國現(xiàn)在是多么魔幻,多么具有各種各樣的混合的特征,社會主義,資本主義,就是集權(quán)的,又有民主的啟蒙這么糾纏的一個東西。

王利波:我們可能就是這個卡夫卡的現(xiàn)實版在這里。

程青松:我覺得在當代做影像做紀錄片,也還是要鼓勵做劇情片的中國電影創(chuàng)作者,其實真的大家是不要害怕什么審查,通不過,其實真的是有話可說的,這一點要堅持。

王利波:其實我覺得在做獨立這一塊,導(dǎo)演對審查這一塊看得不是太重吧。

程青松:我就說其實也會希望在主流里面的那些人也不要那么分裂地去做

東西,要堅持一些。

王利波:可能他們也堅持過,我覺得他們可能也堅持過,但是現(xiàn)實確實比較殘酷嘛。

程青松:最后會回到獨立紀錄片的一個制片環(huán)節(jié),它有一個投入和產(chǎn)出怎么樣來維持你這個創(chuàng)作的循環(huán),因為還是需要資金,需要生活,大概這個電影投入了多少費用?

王利波:如果說純投入就是四萬塊錢人民幣。

程青松:但是你每天要吃飯呀?要去打車呀。

王利波:那些沒有算過,也不知道。一年時間可能比較長,這個跨度比較長。

程青松:你是說在機器帶子在剪輯這些方面花了四萬多?

王利波:一共是四萬塊錢吧。差不多。

程青松:其實不止?

王利波:不止是不止,但是我知道的就是一些很小的可能有一些不是直接往里放錢的,可能我沒有算那些個東西。

程青松:你這個制作影片生活是有什么樣的一個工作?

王利波:我沒有固定的工作,只是在做一些其他的攝影。比如說什么廣告,MTV各種拍攝的事情如果我能完成的,朋友給介紹活兒我來做一些。然后用這份錢來生活,然后再拿出去一部分去拍電影。

程青松:其實跟最早的獨立電影差不多。

程青松:我們臉上都蒙了很厚很厚的一層灰,我們的心靈都蒙了很厚的灰,要擦掉,要把掩埋自己的那些灰塵擦掉?;蛟S心靈里面也有灰塵。其實我們都有很深的外傷和內(nèi)傷,原來是外部給你的作用力,給你從小洗腦,打擊你,把他的都是灌輸進來,本來是外傷,后來變成內(nèi)傷了,自己禁不住各種誘惑,或者自己的人格不完善了。但是是外傷和內(nèi)傷的綜合體。其實我們都有很深的內(nèi)傷和外傷。但這個是從哪兒來的,要么把你傷了,傷到你的里面來了,最后你變成這樣的人了。因為有很多人不由自主地就在維護,你稍微批評對現(xiàn)實有一些看法,他就說你怎么樣反對我,他變成自覺了。

王利波:條件反射似的,他不是經(jīng)過思考,他真的從心里反射出來一個東西,這個就是很可怕的東西。

程青松:我們希望導(dǎo)演繼續(xù)把那些被掩埋的東西能夠用你的鏡頭把它呈現(xiàn)出來。

王利波:我盡量完成,我盡量往前走,走到哪一步不知道,但我還是盡量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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