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我說,“你真勇敢。不過,你遇到麻煩了。嚴重嗎?”
她慢吞吞地說:“恐怕挺嚴重的。他的書櫥里放著好些英文書。
有一本英國戲劇集,有莎士比亞和彌爾頓的書,有《三民主義》,還有五六本別的書,其中就有《大地》?!闭f到這兒,她頓住了。
“但你究竟遇到了什么情況呢?”我問。我先前那股興奮已經(jīng)開始被冰冷的恐懼所取代。
“我又翻了別的幾本書。我知道自己花的時間很長,但我想再仔細一些,反正我知道你會拖住多蘿茜的。我沒看到仆人,因此我斷定他們躲進了防空洞。我一直翻下去,最后終于找到了你要的東西。正當我小心翼翼地把《大地》放回書櫥時,我好像聽到了腳步聲。我關掉手電,走進臥室,輕輕掩上了門。房間里一片漆黑,可我覺得剛才有人在那兒——或許是個仆人。我一直不停地走著。我看見了外面的燭光,然后就碰上了你。”
我暗想,這下糟了。不過我沒吭聲。
“你覺得那個人會知道你是從書房里出來的嗎?”
“我想是的。請在下一個拐角停車。今晚我和朋友一起住。”
“那個賭徒的妻子?”
“是的。我在上海時就認識她了。她是值得信任的?!蔽艺?/p>
爬出車子去送她?!安?,”她說,“我下車,你接著開?!?/p>
“明晚你就要走了,”我說,“在你走之前,我想去看看你?!?/p>
“那就天黑后再來。先去臺球廳,然后跟我的朋友一起來。”
我按她的意思開車走了,心里沉甸甸的。只要她還沒平安離開重慶,我就不得安寧。不過,一味擔心也于事無補,并且我還有工作要盡快進行。
我回到辦公室時,吳、林和滿肚子火的司機正要去報告,因為我把車開跑了。吳故意對著沒有人的方向說道:“諺語說,比起智慧,光頭更容易得到的是年輕漂亮的女人。”
“別打趣了,”我提醒他,“我們還有工作要做。你們誰讀過《大地》?”
吳和林都說讀過,于是我問他們誰手里有這本書。兩個人都用中國人的典型方式搖了搖頭。
“這里沒有公共圖書館嗎?”
他們都沒聽說過附近有圖書館。
“那你們是在哪兒讀的?”
“夏威夷?!眳钦f。
“你呢,林?”
“我忘了,我想是在漢口吧?!?/p>
“在漢口?你找誰借的?你可買不起這么一本書呀?!?/p>
“或許我當初能買得起?!绷譀]好氣地說,“法幣對美元的匯率并不總是18 :1。以前是2 :1?!?/p>
“那也得花7 元法幣呀?!蔽姨嵝阉澳闶窃谀膬航璧??”
“大概是一個牧師那里吧?!?/p>
“你不能確定嗎?”
“不能。興許是從大學里借的。我在大學里做過事?!?/p>
“這就好了。最近的大學在哪兒?”
“城北有三所大學——就剩下這幾所了。兩年以來,它們一直在跟著政府往后方撤退?!?/p>
“在北邊多遠?”要找一本《大地》居然如此麻煩,簡直太荒謬了。
“大概有60 里地?!?/p>
“1 里是多遠?”
“兩里相當于1 公里?!?/p>
吳說:“你太激動了,顧問。你知道中國有句老話:‘聰明人不急著要女人,可以等到明天早晨?!?/p>
“這不關女人的事?!蔽艺f,“我們也有句俗話:‘聰明人從不把今天的事拖到明天去做?!瘏牵闳プ屗緳C加油。油箱里應該還剩下點油。林,你去集合跟我學過英語的那10 個學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