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此為由，禁止女兒去聽教理課，甚至“禁止她跟任何那類迷信的人來往，”他說，“他們能給最和睦的家庭制造糾紛。”他還使用晦澀的語言，談到毀壞女孩子身體的秘密惡習(xí)；她們在修道院學(xué)會那種實踐和理論?！靶夼⒆幽X袋里灌有利于神父的思想，”這是他的一句名言?！八齻儞屜葰У粽煞虻耐?。”他用拳頭敲著桌子，下了這種結(jié)論。須知他不準(zhǔn)別人拿夫婦之權(quán)開玩笑；這是人類某些救星要求的唯一絕對權(quán)利。

馬洛蒂太太還抱怨女兒連個朋友都沒有，總呆在凄清的小園子里，同修剪的紫杉相伴。丈夫聽了便答道：

“讓她安靜些吧。這個該死的地方的姑娘，一個個都鬼得很。有當(dāng)?shù)氐馁澲?，還有圣母會和其它名堂，每個星期日，本堂神甫都把她們留下一個鐘頭。你要是想教女兒生活，當(dāng)初就該聽我的話，送她上蒙特勒伊中學(xué)，現(xiàn)在她都會拿到文憑了！真的，在她這種年齡，小姑娘的友誼一錢不值……我這可不是瞎說……”

馬洛蒂就是這樣議論卡萊議員的誠實。那個可憐的矮個男人，對女性教育的這些微妙問題并非無動于衷；說來不怪，從前他任蒙特勒伊中學(xué)校醫(yī)，了解女生的底細(xì)，而且也不保守秘密。

“從科學(xué)角度來看……”他時常微笑著說道；看那神氣，就象他憬悟了許多幻想，自己不再尋歡，而對別人作樂則十分寬容。

在紫杉修剪整齊的園子里，在散發(fā)烤乳香味的光禿禿的廊下，雄心勃勃的小姑娘，正是在那里等膩了；不知道等什么，而且一直未來……她正是從那兒啟程，走到比印度還遠(yuǎn)的地方。對克里斯托夫·哥倫布來說，所幸地球是圓的；那傳奇的艦隊剛剛啟航，就已經(jīng)駛?cè)敕祷氐穆飞稀欢赡苓€有一條誘人的路，它筆直，不可改變，又時時偏離，人有去無回。熱爾曼娜或者明天走上那條路的女人，要是還能講話，就會這樣說：“你們的正路不通向任何地方，即使走上去又如何呢？……要我拿跟線團(tuán)一樣圓的世界做什么呢？”

一個人生來似乎要平靜過一輩子，生途上卻等待著悲慘的命運(yùn)。事情出人意外，可以說無法預(yù)料……然而，事實無足輕重：悲劇在她心中。

馬洛蒂拜訪侯爵府，如果自尊心不是傷害得那么深，他定會把那情景好好向老婆描述一番。他想最好還是保持沉默，以傲慢和咄咄逼人的態(tài)度，來掩蓋一陣自己的不安和尷尬。何況，他要報復(fù)，打算在家里謀劃，拿女兒撒氣，輕而易舉地挽回面子。許多虛榮心重的笨伯，在生活中失了意，就把家庭當(dāng)成耍威風(fēng)的地盤，因為家里一小撮弱者，連懦夫都能使之害怕，由他們支配，真是手到擒來。這也不怪，無能之輩就愛在別人的痛苦中，看到自己的這種平庸。

因此，剛吃罷晚飯，馬洛蒂便突然以命令的口氣說：

“丫頭，我有話跟你說……”

熱爾曼娜抬起頭，慢慢把毛線活放在桌上，等父親說下去。

“他蒙了我，”父親以同樣口氣繼續(xù)說道，“嚴(yán)重地蒙了我……家庭里，一個女孩子失了足，就跟破產(chǎn)的商人一樣……明天，人人都可能戳我們的脊梁骨，而我們是無可指責(zé)的人，做生意守信用，不欠別人一文錢。哼，你本該求我們寬恕，跟我們商量，可是你偏不這樣，究竟干什么呢？整天嗚嗚嗚，哇哇哇，哭哭啼啼，象要死似的，就知道號喪！然而情況呢，一點(diǎn)也不告訴你爸爸媽媽。嘴緊緊的，一字不露，沒治了！這種情形，再拖一天也不行?！彼萌^敲著桌子，最后說道：“否則，要讓你知道我叫什么！別哭了！你到底想不想說？”

“我巴不得講出來?！笨蓱z的姑娘答道，還想拖延時間。

她不再懷疑，她懷著恐懼的心情等待的時刻已經(jīng)來到；在這關(guān)鍵時刻，她一周來打好的主意，忽地全擁入頭腦，亂糟糟攪成一團(tuán)。

“剛才我見到你的情郎了，”馬洛蒂接著說道，“親眼見到的……小姐胃口挺高，找了個侯爵；對爸爸的啤酒感到臉紅了嘛……可憐的傻丫頭，已經(jīng)認(rèn)為自己成了貴婦，成了侯府女主人，由伯爵和男爵陪伴，還有一個少年侍從替自己捧著長裙！……我和他，我們終于一起談了談?？纯次覀兡懿荒苷劦脭n：你要向我保證閉著眼睛服從，一直朝前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