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6.穆謝特的故事(16) 

惡魔蒼穹下 作者:(法)喬治·貝爾納諾斯


話雖如此,聲音卻顫抖……這種挖苦話根本騙不過警覺的小姑娘;她注視她情人的每一個動作,估量了把他倆隔開的桌子的寬度,只覺得心劇烈地跳動,手掌又潮又涼。不過,她感到自己輕捷如小鹿。當然,要是從前,一兩個情婦,卡迪尼昂也就不當回事了。就在昨天,他還不怕失掉金發(fā)的穆謝特,倒因為被一個可笑的對手當場抓住自己說謊而無地自容。他也毫不懷疑穆謝特供出了他,而在他天真自私的心里,指責她這種懦弱行為是犯罪,決不肯寬恕。盡管如此,他最恨的、出自農(nóng)民本性恨之入骨的那個男人的名字,還是攪得他心亂如麻。

“象你這樣一個機靈的姑娘,是決不會讓人乘虛而入的,”他說道?!坝蟹N的就不會說謊。爸爸賣劣質啤酒,還賣女兒……有什么賣什么?!?

穆謝特極力搖頭,還要故逞英雄,可她畢竟初出茅廬,迎面遭受這種卑鄙下流的侮辱,一時屈服了,嗚嗚哭起來。

“你要是活得年頭長,還會聽到許多不堪入耳的話,”侯爵平靜地繼續(xù)說道?!翱ㄈR的情婦!大概還不避諱爸爸吧?”

“在巴黎,等我愿意的時候,”穆謝特眼淚汪汪,結結巴巴地說,“對!在巴黎!”

她雙手按著桌子,十個小爪摳得桌子吱咯作響。各種意念紛亂如麻,攪得她昏頭脹腦。千百種流言,無數(shù)謊話,在頭腦里象蜂群一樣嗡嗡喧鬧;五花八門的念頭,個個都很奇特,剛一形成就立即打消,在頭腦里穿流不息,宛如連續(xù)不斷的夢境。從全部思想活動中,迸發(fā)一種難以言傳的自信,好似生命的勃發(fā)。剎那間,甚至時空的界限,在她面前似乎也降低了,時針跑得跟她這初生之犢的果敢一樣迅疾。她生來除了囿于習慣和成見的幼稚的網(wǎng),沒有受過任何約束,除了惹人議論,也想象不出別種惡果,如今象在海上遇難而登上了神奇的岸,她舉目望不到邊。不管領略多長時間邪念的又苦澀又甜美的歡愉,也決不能事先消除終于作惡中魔時的可怖的快樂--如獲重生那樣初次反抗的可怖的快樂。因為,罪惡在心靈扎根又久又深,而滿含毒計的鮮花僅僅盛開一瞬。

“在巴黎?”卡迪尼昂。

穆謝特看出來,他渴望追問,卻又不敢。

“在巴黎,”她的面頰更加光潔,眼神冷淡,重復說?!皩Α诎屠?,在我家--一個漂亮的房間--自由自在……所有那些議員先生,就是這樣同女友交往的,”她極沉著極嚴肅地補充道,“這誰都知道……法律,難道不是他們制訂的嗎?咱倆之間,算了,已經(jīng)了結,而且早已如此!”

那位康帕涅的立法者神情憂郁,脾氣壞到了骨子里;老婆又厲害,嫉妒成性,耗盡他的精力而又不能滿足她。他遇見啤酒釀造者的女兒時,的確不止一次表示了慈父般的感情;而這種感情的真意,決騙不過一個狡黠的姑娘。事情不過如此……然而,詭詐的穆謝特卻借題發(fā)揮,敢于說謊說到天亮。每個謊言都帶來一種新的快感,只覺得胸口象受到愛撫似的收緊了;這個夜晚,就是挨罵挨打,甚至送命,她也要撒謊;她要為撒謊而撒謊。后來想起來,她覺得這種奇異的沖動好似快意的夢魘,好似她從未有過的最瘋狂的自我消耗。

“怎么不可能呢?”卡迪尼昂心下暗道?!扒七@個傻姑娘,”他高聲斷言道,“瞧她,居然聽信一個不講信義的草包、一個說空話的家伙,那是個最大的酒囊飯袋!姑娘,他象對待他的選民那樣擺布你!呸,議員的相好!”

“隨您笑個夠,”穆謝特說,“更糟的也見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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