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4.絕望的誘惑(14) 

惡魔蒼穹下 作者:(法)喬治·貝爾納諾斯


二十年后,艾格貝勒鎮(zhèn)的拉特拉普的未來本堂神甫,德·夏拉神父向蘭布爾本堂神甫訴苦,說自己陷入內(nèi)心孤獨(dú),甚至懷疑自己靈魂能否得到拯救,蘭布爾本堂神甫則熱淚盈眶,答道:

“求求您,不要講了……您不知道有些話在我心中產(chǎn)生多大反響,即使在臨終的病榻上,在天主的手中,我聽了這些話也要受到懲罰?!?

然而,德·夏拉神父一再哀求,并呼喚他那顆慈愛之心,不料卻看見他霍地站起來,眼神失常,嘴角兇狠,手緊緊握住草墊椅子靠背。

“一句也不要再講了!”他高聲說道,驚得懺悔者定在原地。“我命令您!……”沉默一分鐘之后,他他依然臉色蒼白,渾身顫抖,把德·夏拉神父的頭攬到他胸前,用抖索的雙手緊緊抱住,帶著感人的羞愧之色說道:

“我的孩子,有時(shí)我就露出本相……可憐的靈魂,又來求助于更可憐的靈魂!……有些考驗(yàn),我不敢向任何人透露,害怕別人不理解,出于對(duì)我的寬容,又要頌揚(yáng)我受的磨難了……我多么需要祈禱,而別人給我的卻是頌詞!……然而,他們并不愿意醒悟?!?

天完全亮了。在十二月份的凄清的早晨,光禿禿的小臥室顯得簡陋零亂:白木桌上的書籍散成一攤,靠墻的帆布床上的被單一角耷拉到地下,粗糙的壁紙失去了光澤……有一會(huì)兒,可憐的神父環(huán)顧如此逼近的四壁,只覺得胸膛有壓抑之感。這種落入圈套、逃進(jìn)死胡同的感覺實(shí)難忍受,他額頭冰冷,雙臂綿軟無力,在無名的恐懼中,他猛地站起來。

突然靜下來了。

猶如成千上萬人的集會(huì),在延續(xù)的等待中,嗡嗡聲戛然而止……在一瞬間,深沉的空氣波還緩緩地振蕩,然后就退了下去。接著,剛才還喧嚷的人群,一下子全肅靜了。

同樣,在多尼桑神父的心中,矛盾所發(fā)出的隆隆的、咝咝的、吱吱的上千種聲音,震耳欲聾,忽然一齊停止了。誘惑并未緩和,而是消失了。多尼桑神父的意志,在亢奮到極點(diǎn)時(shí),感到障礙閃開了;這種松馳來得如此突兀,可憐的神父連肌肉都有所感覺,就好象腳下猝然踏空似的。不過,最后這種體驗(yàn)瞬間即逝。剛才還在越來越大的壓力下絕望掙扎的人,此刻醒悟過來,比孩子還要輕松,宛如在美妙的真空里,乃致失去生存的意識(shí)。

這并不是寧靜,因?yàn)檎嬲膶庫o僅僅是力量的平衡,內(nèi)心的堅(jiān)信象火焰一樣從中迸發(fā)出來。贏得寧靜的人,便再也無所期待;而他,不知道還等待什么新的、會(huì)打破沉寂的東西。這也不是一顆負(fù)載過渡的靈魂尋到人類痛苦底層而安息時(shí)所感到的疲倦,因?yàn)樗€向往彼岸。

同樣不是一種偉大的愛的殞滅,因?yàn)樵谡麄€(gè)形體放松之際,心還在照看,要多奉獻(xiàn)少接受……然而他無所希求:他在等待。

這是一種隱隱的、難于察覺的快樂,仿佛來自外界,既迅疾又頻繁,幾乎有些討厭。輕如火星的欲望所產(chǎn)生的一個(gè)尚未明確定型的念頭,又有什么可擔(dān)心可期待的呢?……然而,正如樂隊(duì)演奏高潮之時(shí),指揮辨出不協(xié)調(diào)音的頭一個(gè)微顫,但已來不及阻止其爆發(fā)了,康帕涅的助理司鐸也不懷疑,他等待而又不了解的東西已經(jīng)來到。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hào)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h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