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在《建設新西康十講》中曾講到他的治理方略,其中把康藏精神和情感的溝通放到首位:
“關于治邊之方略,則首謀康藏精神之接近,俾化除隔閡,溝通情感,然后逐漸推行現代政治與經濟設施,從事業(yè)上予以改進?!?
祖父的這套方略,和他對西康歷史的研究有關。他一個戎軍之人,怎么對歷史研究有了興趣?據他陳述,這種興趣起自1928年擔任川康邊防總指揮時:
“回憶本軍接防時,僅十一縣半的殘破局面,由這十一縣半的殘破局面的刺激,使我腦海中隨時深深地感覺到一個很大的疑難問題――為什么名震一時的趙季和的赫赫經邊之功,會一敗至此呢?然則,威服政策之不足恃嗎?假定不足恃,試問又有什么妥善的辦法呢?我的這個疑難擴而充之,推而廣之,竟引起我從歷史上去研究整個經邊政策的興趣。”
清末西康由治致亂的歷史教訓是祖父特別予以重視的。光緒三十年,英軍攻入拉薩以后,清朝政府決心積極經營西康,以抵御英國勢力的滲透。當時任命了趙爾豐(即趙季和)為川滇邊務大臣。趙爾豐是祖父在經略西康時對其下屬多次提到的人物。他認為“趙氏富有膽略,又深得清廷信任和川省接濟”,內因外因配合,行改土歸流之法,經營一度是卓有成效的。“前后五六年內,設治三十余縣,興學一百多所,拓地千余里,各項要政,粗具規(guī)模?!壁w爾豐調任川督以后,傅華封代理川滇邊務大臣,“續(xù)辦改土歸流,西康全局大定?!比欢斔拇ǜ锩l(fā)生,政府兵力分散之時,情況迅速發(fā)生變化:
“因趙氏過于看重武力,一味厲行威服政策,故兵力一懈,康民受藏方鼓動,即乘機起事,趙、傅兩氏艱難締造的事業(yè),因此受到莫大打擊”。
他謀“康藏精神之接近”、“化除隔閡”、“溝通情感”,是接受了趙爾豐“過于看重武力”、“一味厲行威服政策”的教訓而提出的。
作為一個靠槍桿子起家的人,注意到武力威服的限度,雖屬不易,卻也自然。在閱讀反映祖父當初想法的文獻時,使我更覺有意思的是他對族群間文化精神差異的重視。他注意到,“西康文化”“相互間之差異甚大”,特別是康區(qū)藏族,“文化精神”更有其特點,而這是和宗教聯系在一起的。下面是他的一段概括:
“康區(qū)藏族人民,百分之九十以上皆信奉佛教。五明 以外無學術,寺廟以外無學校,喇嘛以外無教師,所謂文化,即是佛化。其人民精神與物質生活悉受佛法之洗禮與熏陶,因而形成一種少欲知足的人生觀,重聽行而輕物欲,重未來而輕現實,生活習于固陋,鄙夷現代科學,排拒外來文化,一味守舊,不求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