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既漂與他的團隊所做設計中,或中或西,各有偏重。如博覽會水上大門、博物館大門、衛(wèi)生館大門等都比較“洋化”和“現(xiàn)代”,而博覽會大門、會橋等則非常“本土化”。引人注目的教育館大門,在整體造型和表面修飾上,均汲取了中國傳統(tǒng)宮殿建筑特有的柱礎、梁架、重檐的風格和元素,雖然體量不大,輕盈躍動的姿態(tài)中卻蘊涵著一股雄渾氣象。有人認為2010年上海世博會中國館的造型創(chuàng)意,即在很大程度受此啟發(fā),有風格上的延續(xù)性(盡管設計者并無交代與提及)。
幾十年后的今天,差不多整個中國大陸的建筑面貌都成了非驢非馬的樣子,城市自不待言,即使經(jīng)濟發(fā)達一點的農村,亦很難見到純粹的本土風格新建筑,如果林語堂仍在世,他那雙喜歡國粹的眼睛,恐怕再也無法睜開,而劉既漂對此又會作何想?
劉既漂不久就離開學校,去辦個人事務所了。不過偶爾仍做平面圖案,譬如為丁玲、胡也頻、沈從文辦的雜志《紅黑》設計封面。發(fā)刊詞《釋名》一文這樣解釋“紅黑”兩個字——可以象征光明與黑暗,或激烈與悲哀,或血與鐵……這紅和黑,的確是恰恰適合于動搖時代之中的人性的活動……但我們不敢掠美。我們取紅黑為本刊的名稱,只是根據(jù)于湖南湘西的一句土話,例如“紅黑要吃飯的!”這句話中的紅黑便是“橫直”意思,“左右”意思,“無論怎樣總得”意思——而劉的設計讓封面顯得既醒目又厚重大方。
丁玲小說集《在黑暗中》封面也出自劉既漂的手筆,丁后來還特別對“當時剛從法國留學回來的畫家”劉為這本書“設計制作了那樣令人滿意的封面”而未名列書中,自己也沒有向他鳴謝表示遺憾。此書封面在色彩運用、造型選擇、字體設計上都頗具匠心,張愛玲說:“遠遠看見它攤在桌上就覺得眉目清楚,醒目而又悅目?!保ㄒ姟兑鄨蟮暮梦恼隆罚?/p>
但劉既漂更多的時間與精力還是用在建筑設計上,也因此掙了不少錢。1941年,他的學生張玉泉中標上?!捌褕@”住宅工程設計,那是位于蒲石路(如今叫長樂路)570弄里12幢西班牙式花園洋房,建成之后即脫銷。劉既漂也買了一套:一底三層,帶個大花園,汽車可以直接開進車庫。連接花園處有一凹廊平臺,直達向陽的大起居室,起居室邊上是餐廳,用活動割斷分開,餐廳有個窗口,連接廚房,用來傳遞菜肴。廚房有后門直通汽車庫。工人房、廁所、儲藏間在兩邊。二層和三層有大小臥室、書房、客房,每層都有廁所淋浴、儲藏間,總建筑面積390平方米。這是用行為表達的首肯,由此可以見出他對住宅建筑設計的理念和取向。
至于他在建筑藝術上的發(fā)展,就很難查到相關資料了,不免令人惋惜,但也透出某種歷史的必然。因為事實上直至今天中國的建筑設計除極少數(shù)并不能稱為成功的探索外,幾乎亦步亦趨于“歐風”,即使北京這樣的文化中心,也布滿鳥巢、巨蛋、水立方乃至大褲衩這樣源自西方概念的建筑,和華夏傳統(tǒng)幾乎全然無關。去查一查它們的設計師,有幾個是中國人?
而在這個過程中,傳統(tǒng)的中國建筑樣式乃至語言正在漸趨消亡。和其他一些藝術門類相比,中國似乎并沒有形成自己的當代建筑范式,已經(jīng)取得的影響在世界上微不足道。既然如此,誰還會記得那些弄“圖案”的先驅呢?不過對一路走來所以形成這種局面的諸種因素,實在是需要加以認真檢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