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談談“民國那些人”(6)

民國風度 作者:徐百柯


因此,在他們眼里,學術就是自己的生命,學術之外無其他。哲學家金岳霖如是說:“世界上似乎有很多的哲學動物,我自己也是一個。就是把他們放在監(jiān)牢里做苦工,他們腦子里仍然是滿腦子的哲學問題?!?

這里還有一個例子。具有世界聲譽的古希臘經(jīng)典著作翻譯家羅念生,人們說他的一生,只有一個單純的主題:古希臘。他自己也說:“每天早上,我展開希臘文學書卷,別的事全都置諸腦后,我感到這是我平生的最大幸福?!彼簧溆畔ED,用古希臘著作的精神來對待世界。兒子小時候接受的故事全是古希臘的;和友人聚會,他講的笑話全部不出古希臘;好友失戀要自殺,他勸好友:“去看看《俄狄浦斯王》吧,你會明白人的意志多么寶貴?!彼麅鹤踊貞浾f,當年自己勸說父親不妨去爭取一些頭銜和榮譽,父親湊近他,帶著一種混合著頑皮、滿足和欣喜的神態(tài),輕聲說:“我不要那個,那個是虛的?!薄纳杏辛斯畔ED,就足夠了。18世紀,德國藝術史大師溫克爾曼稱,古希臘藝術是“高貴的單純和靜穆的偉大”,羅念生的一生浸泡其間,他的生命也獲得這樣的“高貴的單純和靜穆的偉大”。

什么叫“學院派”?這就是真正的學院派!什么叫“為學術而學術”?這樣的以學術為“生命的自足存在”,才是真正的“為學術而學術”!沒有生命承擔的學術,談不上真正的學術!

對這樣的把握了學術真諦的學者,學術是無所不在的,他們無時無刻不處在學術狀態(tài)中。這里又有一個“建筑史上應該記錄的有趣的飯局”:上世紀五十年代初,中國最負盛名的兩位建筑師楊廷寶和梁思成,以及他們的學生輩,在北京東安市場一家飯館就餐。談話間,楊廷寶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又坐下,又站起來,打量著面前的桌椅,然后從懷中掏出卷尺,量好尺寸,一一記錄在小本上——原來他發(fā)現(xiàn),這套桌椅只占了極小的空間,而坐著甚為舒服,這在餐廳建筑設計上是有參考價值的,而他總是隨身帶著量尺與小本子,以便隨時記錄的。

我們在前面談到過的著名記者邵飄萍也有這樣的經(jīng)驗:記者要時刻生活在角色中。閑談中,眾人皆醉,唯我獨醒,“新聞腦”始終緊張活動;一旦提筆行文,則又“狀若木雞,靜穆如處子”,傾注整個身心。

這時時刻刻“傾注整個身心”,其實就是一種對學術、對自己的工作的癡迷。癡迷到了極點,就有了一股呆勁、傻氣。人們通常把這樣的學者稱為“書呆子”,在我看來,在善意的調(diào)侃中,是懷有一種敬意的:沒有這樣的“書呆子”氣,是不可能進入學術,升堂入室的。

這樣的有承擔的學者、教授、知識分子,就自有一種精神。在我看來,主要是獨立精神、自由精神與創(chuàng)造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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