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寂寞雞尾酒》(15)

寂寞雞尾酒 作者:(英)馬德琳·威克姆


“真令人期待。”坎迪斯在他背后做了個鬼臉。走到門口時,她握著門拴停下了腳步?!皩α?,”坎迪斯仿佛隨意地問起,“他們找到新的編輯助理了嗎?”

“沒有,還沒,”賈斯廷邊說邊皺起眉頭,“事實上,說真的,這檔事搞得我不太高興?,敿裁炊紱]交代,就這樣揮揮衣袖回家享福,留下我一個人看兩百份天殺的履歷表。”

“喔,親愛的,真辛苦,”坎迪斯無辜地說,“別激動,別太在意,我相信一定會找到人的?!?/p>

洛克薩妮又喝了一口酒,平靜地翻著手上的平裝書。他說好九點半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點十分了。她在這家飯店的酒吧坐了四十分鐘,點了杯血腥瑪莉慢慢啜飲,每次有人進門她的心就狂跳。在她周遭,成群成對的人們低聲地對飲談天,角落有個穿燕尾服的年長男性在唱著《誰來呵護我》。世界上隨便哪個國家的哪個飯店酒吧里都可能上演這樣的情節(jié)。全世界都有跟我一樣的女人,洛克薩妮想著。女人坐在酒吧里,努力打起點精神,等待某個不會出現(xiàn)的男人。

服務生不停過來幫她換上干凈的煙灰缸。離開前,她發(fā)覺他臉上閃過某種神情──同情,也許吧,或是不屑。兩種表情她都習以為常了,就像常年曝曬在陽光下讓她的皮膚顯得粗糙,多年的等待、失望和羞辱也讓她的心變得強硬。

她生命中有多少個小時是這樣度過?有多少個小時在等一個經(jīng)常遲到,而且有大半機率最后根本不會出現(xiàn)的男人?當然,他總是有理由。也許是工作上碰到突發(fā)狀況,或不巧地遇見他的家人。有一次,她坐在倫敦一家餐廳里,等著與他共進他們的三周年午餐──結(jié)果卻看見他帶著他的太太走進來。他偷偷望向她,面色蒼白且一臉無助。而她則被迫看著他跟他太太被引導入座,被迫帶著椎心之痛地看著他太太坐在那里對他皺眉,顯然覺得他很乏味。

后來他向她解釋,他們是在辛西雅街上遇到的,她堅持要跟他一起吃午餐。他告訴她當時他是如何地如坐針氈,食不下咽,也無法正常交談。到了下個周末,為了補償洛克薩妮,他取消所有行程帶她遠赴威尼斯。

洛克薩妮閉上雙眼回味。那個周末她沉浸在幸福當中,感受到一種之后再也不曾經(jīng)歷過,如此純粹且全心全意的喜悅。她現(xiàn)在仍汲汲尋找那份純?nèi)坏目鞓?,就像是吸毒者追尋第一次吸食毒品時的快感一般。他們手牽著手穿過古老蒙塵的廣場,走過在陽光下閃耀的運河,或穿越斑駁的橋梁;接著在圣馬可廣場喝著波西可氣泡酒,欣賞斯特勞斯圓舞曲;他們在飯店房間的老式木制臥床上做愛,然后坐在陽臺│看電車駛過,傾聽整座城市在水上旅行的聲音。

完全沒人提起他太太或家人。在那個周末,那四個人仿佛根本不存在。一如煙塵,風吹而逝。

洛克薩妮睜開眼睛,她不允許自己再去想他的家庭,不準自己沉溺于期待來場車禍或雪崩的邪惡幻想。這樣只會帶來痛苦、自責與猶豫不定。再繼續(xù)這樣下去,只會使她更清楚明白自己永遠無法獨自擁有他,永遠不會發(fā)生那場車禍。而她將生命中最精華的幾年浪費在一個屬于另一個女人的男人身上,那個身材高挑、姿態(tài)高貴的女人,是他曾誓言終生愛護的人,是他孩子的母親。

去他的孩子們的母親。

一陣熟悉的痛楚在心中燒灼,她喝光了血腥瑪莉,放了張二十英鎊鈔票在夾著賬單的皮質(zhì)收費夾里,從容起身,表情冷漠。

洛克薩妮往酒吧門口移動,途中差點撞上一個穿著黑色金蔥針織衫、濃妝艷抹、頂著染過頭的紅發(fā)、滿身閃亮珠寶的女孩。洛克薩妮馬上認出這女孩是做什么的。倫敦有很多這樣的女子,每天晚上從有著時髦名號的公司被雇來當女伴,她們領錢陪笑、調(diào)情,或提供其他服務──如果額外付費的話。這些女伴比優(yōu)司頓區(qū)的阻街女郎高級一些,比餐廳里的寶貝嬌妻則差得遠了。

以前,她對這些人總不屑一顧。但今天,當她與那女孩眼神交會,兩人之間卻似乎產(chǎn)生某種共鳴。她們都不屬于社會主流。而如果過去曾有誰預測她們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她們一定都會不可置信地大笑。誰會老早盤算著要當伴游女郎?又有哪個人會計劃當六年的第三者?

一種哭笑不得的酸楚涌上喉間,洛克薩妮邁開步伐快速經(jīng)過那個伴游女郎,走出酒吧,然后穿越飯店大廳出了大門。

飯店門房對剛踏進夜間冷冽空氣的她開口:“女士,需要叫計程車嗎?”

“謝謝。”洛克薩妮強迫自己咧嘴微笑,把頭抬得高高的??磥硎潜环砒澴恿?,她堅決地對自己說。這不算新聞了不是嗎?這種事以前發(fā)生過,以后肯定也還不會少。當你生命所愛的男人是個有婦之夫時,這一切你都得照單全收。

│坎迪斯坐在拉爾夫·歐索普的辦公室外面咬著自己的指甲,猜測拉爾夫去了哪里。拉爾夫是《倫敦客》的發(fā)行人,那天早上她猶豫地敲了他的門,祈禱他在;祈禱他不會因為很忙而無法見她。當他打開門,一手拿著電話放在耳邊,比手勢要她進來時,她才放下心來。第一道難關(guān)通過,現(xiàn)在她只要說服他見赫塞爾就行了。

坎迪斯還沒機會發(fā)表她的小小演說,拉爾夫掛上電話,下了指示:“先待著?!毙措x開房間。那大約是十分鐘前的事了??驳纤归_始懷疑她那時是不是該起身跟著他走出去才對?;蛘咚摯竽懙亻_口:“您要去哪兒,我可以一起去嗎?”拉爾夫就喜歡他的員工們有這種企圖心。每個人都知道,拉爾夫喜歡雇用富開創(chuàng)性的人,而不僅只是符合資格條件。他贊賞勇于承認自己的無知的人,也向來重視并樂于培養(yǎng)人才。他喜愛積極、有活力,愿意全力以赴且不畏冒險的員工。在他麾下工作的人,最不可犯的錯誤是消極懦弱。

“懦弱!”樓上會傳來他的咆哮聲,“要命地懦弱!”這時整個公司的人會停止關(guān)于周末過得如何的閑聊,拉正椅子,開始打字。

但對那些符合他要求的人,拉爾夫總是給予高度尊重。因此,加入歐索普出版社的員工通常一待就好幾年。有的人即使后來成了自由作家或轉(zhuǎn)換人生跑道,也還是與他保持聯(lián)絡,偶爾來公司喝杯飲料、影印文件,和樂于聆聽的拉爾夫分享他們最近的新點子。這是間氣氛融洽又自在的公司,坎迪斯在這里待了五年,從未想過要離開。

她靠向椅背,無意識地望著拉爾夫的桌子──真是出了名地凌亂。被信件和便箋塞爆的兩個木制收件盒、各種出版品和滿是紅字的校樣本擠成一團、電話放在一疊書上面。她正看著電話時,鈴響了??驳纤孤晕⑦t疑,考慮著該不該代接,一轉(zhuǎn)念又想到拉爾夫若進來看見她坐在那兒任電話鈴響的反應。“怎么了,女孩?”他會大笑,“怕它咬你?”

她迅速接起電話。

“您好,”她以公事公辦的聲音應答,“這是拉爾夫·歐索普辦公室?!?/p>

“歐索普先生在嗎?”某個女聲問道。

“很抱歉,他目前不在,”坎迪斯回答,“需要留言嗎?”

“請問你是他的秘書嗎?”坎迪斯望向隔間玻璃外珍娜的辦公桌,珍娜是拉爾夫的秘書。她不在。

“我……是她的代理人?!笨驳纤拐f。一陣沉默之后,那個聲音接著說:“這里是查理十字醫(yī)院,我是戴維斯先生的助理瑪麗??煞裾埬戕D(zhuǎn)告歐索普先生,戴維斯先生不巧無法趕上兩點的約診,想請問他若改成三點方不方便?”

“沒問題,”坎迪斯潦草地在紙上記下訊息,“好的,我會轉(zhuǎn)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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