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古代哲學(xué)中，談花談得其實(shí)不是特別多。莊子喜歡花，他談花也談得比較多，感覺好像孔子談花談得比較少，但他談的是種子，就是仁。仁愛的“仁”。他用得最多的一個字，就是“仁”。這個仁就是我們現(xiàn)在吃的瓜子里面的東西—— 我們叫瓜子仁，對不對？有沒有吃過五仁月餅？就是有五種種子的月餅。“仁”這個字就是種子里面最柔軟的那個部分，要發(fā)芽的那個部分。孔子認(rèn)為那是一切生命的開始，所以孔子講仁，“仁愛乃生生之本”，生命要生長，就是“仁”。所以這個部分變成了一個重要的開始。

可是我想種子的美不太容易被發(fā)現(xiàn)，也許要像孔子那么理性的人才會發(fā)現(xiàn)。種子發(fā)芽以后，張開兩個小小的葉瓣，開始迎接陽光，迎接雨水，它開始長大了，長成一個成熟的個體，它就開始開花了?；ǖ拿牢覀兎浅Ｈ菀赘杏X得到。所以這個時候，花是什么？如果用最直接的語言來講，花根本上就是植物的生殖，就像人發(fā)育成功一樣?；ㄩL開來，目的性非常清楚，它就是要傳播花粉的。如果在它開花的這段時間，花粉傳不出去，它所有開花的努力就都白費(fèi)了。所以不要認(rèn)為花是為了讓我們喜歡才存在的。它是有很強(qiáng)的生命意義在里面的。

我們下面就來解答這個問題：你為什么覺得花美？我們在上課時候丟給學(xué)生這樣的問題。學(xué)生說因?yàn)榛ㄓ蓄伾。蚁矚g紫丁香，因?yàn)樗淖仙?；我喜歡郁金香，因?yàn)橛艚鹣愕哪骋环N顏色；我喜歡玫瑰，因?yàn)樗念伾芷?。會畫畫的人通常會這樣回答。另外一個女孩說：我喜歡花，因?yàn)樗邢阄?，我喜歡花的香味。我特別喜歡含笑，喜歡茉莉，喜歡夜來香，這些香的花。但我們發(fā)現(xiàn)，香的花顏色不多，通常都是白的—— 大部分白色的花都很香。

所以這個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從植物學(xué)的角度來講，它是非常功能的。顏色是視覺上的吸引，就是告訴你：我在這里，我在這里，快來替我傳花粉。它告訴誰？告訴昆蟲。所有的昆蟲都在找花—— 蜜蜂采蜜就是替花傳花粉。那香味是什么？香味也是一種消息，就是告訴別人：我在這里，我在這里。香味可以傳得蠻遠(yuǎn)的。所以昆蟲、蜜蜂都會來。如果你家里有一棵含笑，你就會知道那真的是香得不得了。那個時候，樹上全是昆蟲，蜜蜂啊什么的都來了。蝴蝶就圍繞在那里，所以，中國人自古就知道“招蜂引蝶”這件事情。招蜂引蝶講的就是：花開了嘛，花開了怎么可以不招蜂、不引蝶？它目的就是要招蜂跟引蝶，因?yàn)樗纳獋鞑コ鋈ァ?

所以我想這是我們在花里得到的最大感動?，F(xiàn)在我很喜歡香水百合，朋友送給我說，你要把那個蕊剪掉，這樣它就可以開得久一點(diǎn)。其實(shí)這很殘忍，大家可能知道，我用一個很難聽的名字叫“閹割”來形容那個舉動，因?yàn)榛ㄕ嬲纳糠志捅幌??？墒沁@種事情有時候?qū)嵲谑呛苊?。有沒有發(fā)現(xiàn)花粉非常頑固？我曾經(jīng)有一次就是衣服一碰到花粉，就怎么洗都洗不掉。后來我就想這個顏色既然這么強(qiáng)，那我就用它來畫畫。于是我就用毛筆去蘸香水百合里面咖啡色、深紅色的那個蕊，毛筆尖就粘住，再也分不開了。這比任何膠都要強(qiáng)。所以我才知道，這個東西真是厲害。因?yàn)樗褪莻鞑セǚ鄣牟糠?，就是生命的部分，所以它才是最重要的部分?

我想我們在座喜歡藝術(shù)的人，有時候在整個生物科技的知識上知道的東西不多，所以可能不太了解人類最早的美的感動，其實(shí)是因?yàn)榛私獾缴念B強(qiáng)。生命對于美的布告是因?yàn)樗妹腊b生命的祝福。所以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 各位也可以參考一下—— 我在我的散文集里面寫過一篇《曇花》，就是觀察了一個晚上的曇花。那天在東海，看到曇花含苞要開了，四朵，我就很緊張，一直打電話告訴朋友，今天晚上來我家看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