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康平路大院之后，市委辦公廳小禮堂，有時在周末晚上放映一場電影。爸爸提出，無論是誰，到小禮堂看電影都要花錢買票，他說：“老百姓看電影哪個不買票啊？”

“電影”二字的魅力無窮。“今天晚上小禮堂放電影！”這個開心的消息，像長了翅膀飛進家家戶戶，孩子們高興地跑向小禮堂。氣氛原本嚴(yán)肅莊重的會議場所，立刻變成歡樂的電影院。放映的影片一般是國產(chǎn)新片，比如《甲午海戰(zhàn)》；也有進口片，比如《阿爾及利亞姑娘》，等等。正片放映之前，總要先放映最近幾期中央新聞紀(jì)錄電影制片廠攝制的《新聞簡報》。

爸爸難得有空看電影。他看過的影片太少了，只看過著名電影演員張瑞芳主演的《李雙雙》等數(shù)得出來的幾部影片。媽媽基本不看。

爸爸、媽媽都愛聽京戲。媽媽買來一些京劇唱片，爸爸得空就欣賞。爸爸聽?wèi)虺Ｏ驄寢屨埥蹋骸斑@是程(硯秋)派嗎？” 、“這是譚(富英)派吧？”媽媽自幼生長在北京，從小愛聽京戲，會唱幾段京戲。

1961年8月8日，著名京劇大師梅蘭芳先生去世。爸爸晚上下班一進家就沉痛地告訴我們這個消息。那天正值“秋老虎”，悶熱難當(dāng)。爸爸召集全家人坐在陽臺上，靜聽京劇《貴妃醉酒》唱片，以此紀(jì)念梅蘭芳先生。

父母帶我看過著名京劇表演藝術(shù)家周信芳、俞振飛、言慧珠、李玉茹、童芷苓等演出的京劇、昆曲。京劇的表演藝術(shù)非常豐富而精致，一個眼神就能傳達一段故事。童芷苓是一位非凡的京劇表演藝術(shù)家，爸爸說，她的一舉手一投足都是戲！

一次，爸爸帶我和五四去看戲，幕間休息時爸爸去休息室。秦叔叔悄悄對我們倆說，看看后兩排坐的是誰？我們回過頭看見了著名電影演員張伐、周諒量等。我和五四很興奮，親眼看見電影明星了！又不能老是回頭去看人家，只聽得張伐先生在向同事們說：“柯老看戲與別人不同，他不是看著玩兒，他要思索。”

看完戲回到家，當(dāng)著爸爸的面，我向媽媽復(fù)述張伐先生的話。

媽媽問爸爸：“你的腦子就不能休息一會兒嗎？”

爸爸朝媽媽憨厚的一笑。媽媽從中讀到的是歉意、謝意和無奈。一心為人民工作，早已融進他的生命之中。

張伐先生說得很對，爸爸看戲時也要思索。記得一次看話劇，劇中一位守島的解放軍戰(zhàn)士，因為當(dāng)?shù)厣顥l件艱苦而不安心工作，后來又安心工作了。這個戰(zhàn)士轉(zhuǎn)變的原因是連長為守衛(wèi)海島犧牲了。爸爸看戲之后提出了不同的想法。他說，為什么非要連長犧牲了才能轉(zhuǎn)變戰(zhàn)士的怕苦思想呢？現(xiàn)實中，生活在艱苦環(huán)境中的邊防戰(zhàn)士多得很，他們之所以能夠常年堅守崗位，是與干部們細(xì)致的思想工作和真誠的關(guān)懷分不開的。

我們家里有很多種報紙雜志，我從小就養(yǎng)成每天看報的習(xí)慣。小時候喜歡看《小朋友》丶《兒童時代》，長大一些愛看《少年文藝》，再大一些最愛看《解放軍文藝》、《中國青年》、《大眾電影》、《收獲》、《文藝報》等等。

我從八九歲開始看書報，雖然認(rèn)字不多，連猜帶蒙地看也很帶勁。從薄本書看到厚本書，越看越愛看，如《鐵道游擊隊》、《卓婭與舒拉的故事》等等。家里的小說書看完了，就想著要去圖書館借。爸爸那時在延安西路33號海格大樓的市委辦公廳上班，他請秘書陳文從機關(guān)圖書館借了本圖書目錄回來給我，我如獲至寶，大概齊地挑選定了書目，借回來很多書。記得有《暴風(fēng)驟雨》、《林海雪原》、《戰(zhàn)斗的青春》、《踏破東海萬頃浪》等等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小說。

父母從不限制我看的書目，我可以看我想看的任何書。他們向我推薦的書是《把一切獻給黨》、《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中華活頁文選》等等，我也都十分愛看。

爸爸說我看書太不仔細(xì)，媽媽說我一目十行。借到一本新出的小說《紅巖》，我拿起就放不下，一天看完。爸爸問我：“看這么快，能記住多少?。俊痹诤荛L時間里我把“別墅”讀成“別野”，多虧秦尚荷叔叔加以糾正，否則還不知要錯到何時。

一天，我又著急沒書看了。爸爸指著家中樓上樓下的十來只書櫥說：“家里有那么多好書，怎么叫沒書看？”家里有很多中國古典作品，我卻不愛看，所以至今文字表達能力十分有限。

上海出版的翻譯作品，有時寄給爸爸。雖然當(dāng)時西方世界孤立社會主義的中國，而我卻因此在少年時代就有機會接觸到很多歐美翻譯作品，比如1961年，上海文藝出版社翻譯出版1957年諾貝爾文學(xué)獎獲得者，法國作家亞爾培?加繆的作品《局外人》。

有一段時間，我如饑似渴地閱讀，關(guān)于蘇聯(lián)衛(wèi)國戰(zhàn)爭題材的文學(xué)作品《真正的人》、《青年近衛(wèi)軍》等等，愛不釋手。我常常被書中描寫的英勇頑強，抵抗德國侵略者的蘇聯(lián)人民，可歌可泣的點點滴滴，感動得熱淚漣漣。擦干了淚水，繼續(x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