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馬只有狐貍大小,后來進化,脊背拉長了,而且跑起來不像貓狗那樣弓,正好給人當(dāng)坐騎。馬的切齒和第一臼齒之間有豁口,大約公元前一千多年,比弼馬瘟聰明的人類發(fā)明銜,橫亙在那里。于是,前有銜轡,后有鞭策,一日而致千里。馬是什么時候被帶進日本的,尚不得而知。史書上記載,雄略天皇七年(463年)從朝鮮半島渡來的人當(dāng)中有制陶的、織錦的、繪畫的、通譯的,還有一些做馬鞍的。圣德太子(574－622)給日本定下"和為貴"的國訓(xùn),他是在馬廄前面呱呱墜地的,所以叫廄戶,想來那時"日出處"總該騎上馬了。過了一千多年,日本打敗中國北洋艦隊,耀武揚威地踏上大陸,這才發(fā)現(xiàn)胯下的馬比大清差遠了。第二年,1896年,明治政府趕緊在各地設(shè)立種馬場,改良日本馬。20世紀初和俄國打仗,再次感到日本馬差勁,內(nèi)閣又成立馬政局,不許日本馬雌雄交配,一律用海外進口的英國純種馬、阿拉伯馬等配種。十多年過去,日本馬體驅(qū)高大起來,脫亞入了歐。太平洋戰(zhàn)爭大敗時日本還有馬百萬,現(xiàn)而今不過幾萬匹,大多數(shù)用于賽馬,剩下的吃肉。生馬肉鮮紅,切成片造型,艷若櫻花,似乎比生魚還味美。稱之為"馬刺",卻不免嚇中國人一跳。

日本人說道歷史,言必稱"記紀",即《古事記》和《日本書紀》,是史書的古老之最,但也不過才古到8世紀初,那時中國《史記》已行世八九百年。"日沒處"替他們記錄了8世紀以前的歷史,可不知為什么,266年邪馬臺國向西晉朝貢,421年倭王瓚向南朝宋遣使,其間150年,沒給人家記,結(jié)果日本史上就留下"四世紀之謎"。

陳壽在《三國志·魏志》中詳細記載了3世紀倭地(日本列島)的風(fēng)土習(xí)俗,比之于中國海南島。倭人黥面文身以為飾,男人用一塊大布裹體,女人在布當(dāng)中開一個洞,鉆出頭來,叫做貫頭衣。5世紀前半中國人畫的《職貢圖》中，倭國使者就是穿這類衣服,確實是東南亞式。但"記紀"所記述的大和文化卻迥然有異,屬于東北亞騎馬民族系統(tǒng)。掘地考古,出土的陶俑穿的是便于騎射的胡服,仿佛高句麗古墳壁畫上所見,而且5、6世紀的古墓里隨葬的馬具和武器也驀地多起來。就是說,在一個多世紀的歲月里發(fā)生了文化轉(zhuǎn)型,全盤"北"化,其原因何在？1948年考古學(xué)家江上波夫一鳴驚人,說那時候騎馬民族入侵日本,并建立了國家。戰(zhàn)敗之初,百廢待興,凡事都易于標新立異,但此說還是新異得震蕩日本,至今猶時有余震。

所謂騎馬民族,我們中國人會想到匈奴,想到成吉思汗、努爾哈赤,古時候叫做胡,筑長城萬里就是要擋住他們。江上所說的騎馬民族,意思很空泛,基本指游牧在中國東北部的人群,特別是風(fēng)俗和匈奴相似的夫余族。2世紀或3世紀,一撥夫余人縱馬南下,在朝鮮半島南端的任那立足稱王。3世紀末或4世紀初,任那王揮鞭渡海,占領(lǐng)了日本北九州。這個任那王就是崇神天皇。按"記紀"的說法,崇神天皇是第十代天皇,名字叫"御間城入彥"。從讀音上聯(lián)想,江上說"御間"即"任那",意思是住在任那城的天皇。4世紀末至5世紀初,崇神天皇的子孫應(yīng)神天皇(第十五代天皇)從北九州東征,在近畿建立了大和王朝。

江上把開國神話也拉來作注腳,使學(xué)說更具有故事性,引人入勝。日本多神,而且是雙層構(gòu)造,一層是天神,住在高天原,其中天照大神即太陽女神是主神；另一層是土著的國神,比天神低一等。天照大神亦愛憐其孫,讓瓊瓊杵尊去統(tǒng)治地上。屬于國神的大國主命只好退隱,讓出自己辛苦建造的國土。于是,天孫拿著天照大神之靈的代用品--鏡子,帶領(lǐng)五位天神,降臨宮崎和鹿兒島縣界上的高千穗峰；從天上看,峰巔凹下去一個巨大的火山口。江上說,天孫就是騎馬入主的崇神天皇,他們把遠在天邊的故鄉(xiāng)美化為高天原。

江上波夫?qū)懥嗽S多書,我興之所至,翻閱了《騎馬民族國家》、《學(xué)問·夢·騎馬民族》以及他與批駁他的佐原真的對談《騎馬民族來了？!沒來？!》, 取一瓢飲罷了。1990年刊行這個對談集的出版社做問卷調(diào)查,有40%的讀者相信江上說,而同意佐原所主張的"騎馬民族沒來過"的,還不到20%。騎馬民族征服日本的說法很有點"夜闌臥聽風(fēng)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的趣味,但聽說專家之流大都持否定態(tài)度,因為起碼文獻上一點影兒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