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斗子從師父牛二板那里學(xué)來一套北路心意拳。人人都知道駝道并非是寧靖之所在,所以為了防身但凡是走駝道的人在拳腳上都是有些功夫的。更何況二斗子一心要做領(lǐng)房人,那就更要在拳腳上有過人之處才行。所以二斗子在練功上就特別下工夫。
看到王鍋頭來了二斗子停下來,拿兩只手巴掌輪流地在胸脯子上刮著,把汗水甩在草地上,在王鍋頭身邊坐下了。
羊腿骨做成的煙袋咬在老頭子的牙齒間,使他說出來的話含混不清。手也沒閑著,掛滿了樹葉的柳條搭在盤起來的彎腿間,老頭子隨手用柳條編著,眨眼的工夫一頂空心的遮陽帽就在他的兩只粗糙大手之間出現(xiàn)了。
“九年……快把那破石頭扔了吧……又不是自個兒的媳婦……”老頭子嘲笑起來,羊腿骨煙袋在他的鼻子前一跳一跳地直顫動。老頭子把遮陽帽扳扳正,然后一甩手扔出去。綠色的遮陽帽滴溜溜飛行著旋轉(zhuǎn)著,海九年在空中把它接住了。
說了一會兒閑話,二斗子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問王鍋頭:“王鍋頭,連著好幾天我怎么沒看見你,都是戚二嫂出來放的駝?!?
“我出村了……替人算卦……” 王鍋頭吐字含混地說。
海九年不做聲,只是默默地聽著。他總是這樣,不管是在白天還是夜晚,是干活兒還是休息,他總是用眼睛看著拿耳朵聽著,輕易絕不說話。他走進(jìn)貼蔑兒拜興有一個多月了,村里的很多人還沒有聽到過他說話呢。與二斗子在一起總是聽見二斗子一個人在喋喋不休地說這個說那個。誰也不知道在海九年那寬闊的腦門子后面隱藏著的都是些什么念頭。
“對啦!王鍋頭,你一天到晚給這個算命給那個算命的,你也給九年哥算一卦吧。那次你不是說來……怎么說的呢?我也學(xué)不來,總之是你說九年哥面相長得好,有富貴之命。要是九哥他真的是富貴之人,說不定我二斗子還能沾上他的光呢?!?
王鍋頭吧嗒吧嗒地抽著煙,隔著自己吐出的煙霧沉默地望了海九年一會兒,說:“算卦最講究的就是一個誠字,既然九年心里不信,這卦不算也罷。這不是勉強(qiáng)的事。勉強(qiáng)了我算出的卦也就不會靈驗(yàn)?!?
“九哥,你來貼蔑兒拜興時間雖然不算長也一個月有余了,就算你沒親眼見過耳朵里聽得也不少了,別說是貼蔑兒拜興了,歸化城北方圓幾十里的地界內(nèi),誰家遇到個婚喪嫁娶搬家動土的事都得求王鍋頭給算一卦。你咋就能不信呢!”
二斗子替九年著急,同時也有點(diǎn)生海九年的氣:“九哥,你咋是這么個脾性,不識好歹!別人花上錢來請都未必能請得上,你倒好,王鍋頭給你白算卦你還不信?!?
“我信,”海九年端正了身子朝王鍋頭坐好,“我也沒說過不信的話呀?!?
還沒等王鍋頭開始算呢,海九年就毫無來由地緊張起來。沒有一點(diǎn)遮擋的太陽從上往下照著,海九年的被陽光照透了的眉毛成了褐黃的顏色;二斗子注意到九年那兩道變成了褐色的眉毛連同繃在眉骨上的皮膚都在神經(jīng)質(zhì)地抖動。
“九年,”王鍋頭正言正色地問道,“你真的相信我算的卦嗎?”
海九年說:“我真的相信?!?
“那么不論卦好卦賴你都不會怪我?”
“一個人的命相好與賴那是生下來就注定了的,我怎么會怪你王鍋頭呢。不會的!”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開始算了,請你告訴我你的生辰八字。”
海九年說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王鍋頭雙眼微閉,右手舉到面前,大拇指在食指、中指、無名指的指肚上迅速移動著,雙唇開闔,口中念念有詞。掐算了一陣之后王鍋頭睜開了眼睛,問海九年:“你能告訴我你的真實(shí)姓名嗎?”
“我姓?!芯拍?。”
“不,我要知道你的真實(shí)姓名。”
“晚生除了海九年這個名字再無別的姓名?!?
“喔……”王鍋頭搖了搖腦袋,臉上現(xiàn)出失望的表情,把剛剛插在腰帶間的羊腿骨煙袋重又抽出來,在煙袋里裝著煙,“這卦不算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