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點(diǎn)頭,同意了刁三萬的話。
“是哩,如今咱都算是財主了,很容易成場面上的人了,今后這種應(yīng)酬多了。是要懂點(diǎn)規(guī)矩才行?!?/p>
不管怎么說東挪西借的,到吃請的日子貼蔑兒拜興的駝戶掌柜們齊刷刷地都穿上了長袍馬褂出現(xiàn)在了大觀園。只有戚二嫂特別,身上還是穿了一件短上衣,只是衣服是新的。像平日里走親戚的打扮,一件滾了金邊的俄羅斯呢絨做成的大襟襖,橘紅的顏色,十分的搶眼。
“咦!你怎么不穿長袍?。俊?/p>
已經(jīng)到了大觀園的門口,刁三萬才發(fā)現(xiàn)戚二嫂的衣著特別。
“我是個女流,和你們不一樣。”
“女流不錯,可你也是個駝戶掌柜??!”
大伙兒在當(dāng)街站住了。
“要不回去換一件?”胡德全上下打量著戚二嫂,皺著眉頭說,“怕東家不高興吧?”
“管他呢,我自己高興就行!”
胡德全猶猶豫豫地看見戚二嫂已經(jīng)獨(dú)自朝大觀園的大門走進(jìn)去了!只好緊跑幾步跟上去。
大觀園門里門外熙熙攘攘熱熱鬧鬧。貼蔑兒拜興村一行人按照堂倌的指引,在一張桌子前坐下。再看周圍,差不多所有的桌子已經(jīng)基本坐滿了。
貼蔑兒拜興的人們是頭一次進(jìn)大戲館子吃請,按照刁三萬的說法是去學(xué)習(xí)“人恭禮法”的,所以他們不敢高聲喧嘩,更不敢鼓掌叫好,只是老老實(shí)實(shí)地坐著。舞臺上一出大戲正在演出,一個紅臉長髯的大漢手持一把大刀在舞臺中央表演。臺下觀眾的喧嘩聲把演員的唱壓倒了。但是二斗子一眼就認(rèn)出了那個角色:“是關(guān)云長?!?/p>
“今兒個唱關(guān)公戲……”
“是過五關(guān)斬六將!”
“聽不清關(guān)公說什么。”
“猜也猜出來了,還用聽嗎?”刁三萬說,“關(guān)公在對蔡陽說呢——我不回去!我要去找劉備哥哥……”
“義氣之人?。 ?/p>
“是過五關(guān)!”
“唱得真好?!?/p>
其實(shí)誰也沒聽清楚演員的唱詞兒。
……
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互相打招呼的說話聲,堂倌引領(lǐng)客人的招呼聲,充斥于耳。一個突出的聲音壓倒了嘈雜聲:“哎!各位爺——看油看油——菜來了!”
是堂倌開始上菜了。在胡德全的提醒下,貼蔑兒拜興的駝戶掌柜們?nèi)奸]上了嘴巴,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堂倌手里的托盤上。只見堂倌把托盤高高托在肩膀以上,一個個盛滿菜肴的盤子碟子一層層地疊摞著都高出堂倌的頭頂!
“哇呀!真是好手藝……”刁三萬感嘆道,“菜盤子摞了五層!”
“小心菜湯灑到身上……”
“哪里會呢?!?/p>
也許是出于緊張,堂倌臉漲得通紅,可以看到他托著菜盤子的胳膊上彎曲的青筋奔突!
“有本事!”
眾人都贊嘆說。
“多謝客官夸獎?!?/p>
看著堂倌把菜肴一道一道地端上來。最先上來的是酒碟,堂倌一邊布菜嘴里唱喝道:四素四葷,一鹿角、二洋粉、三發(fā)菜、四黃菜、五頭肉、六牛肉、七雞塊、八蒜泥肉。速度之快就像是相聲中的滾嘴。堂倌一下就擺開八張桌子,他的一個托盤內(nèi)放了八八六十四盤菜!
第一輪菜擺好了,刁三萬目光還在跟著堂倌的托盤看稀罕呢,就聽胡德全說了一聲:“咱們吃吧……”
刁三萬把目光從堂倌的托盤上收回來,感嘆著:“真有本事……這跑堂的就像是變戲法呢!”
眾人跟著胡德全的眼色,有規(guī)有矩地夾菜,慢條斯理地喝酒。誰也不說話,耳邊是一片咯嘰咯嘰的咀嚼聲和吱兒吱兒的喝酒聲。
大戲仍然在繼續(xù)著。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東家開始給客人敬酒了。
當(dāng)史靖仁來到客人面前斟酒時,先由忻州籍堂倌高喊:“東家給滿酒哩,不另啦!”
接著堂倌端上來是號稱“八小”的八樣菜,同樣唱喝著報了菜名:魷魚、江陽珠、葛仙米、蟹肉、薏米蓮子、三仙湯、木須肉、捶雞丸子……
胡德全悄聲提醒道:“拿勺子吃喝……”
以后是八大:以烏木筷子夾食,鯽魚刺、大魷魚、海參、魚肚、芙蓉肉、燒羊肉、酥全雞、丸子。
待到丸子上來的時候胡德全悄悄解釋道:“這八小八大的最后一道菜都是丸子,取其丸(完)音。同時,丸子即團(tuán)子、圓子,也就是說‘圓圓滿滿地結(jié)束了’?!?/p>
一餐飯從中午吃到下午,從大觀園走出來,二斗子摸著自己的肚子說:“我算是解饞了!”
胡德爾楚魯說:“我從來也沒吃過這樣好的東西!”
“吃是吃過,”刁三萬說,“就是太累人,規(guī)矩太多,不隨便?!?/p>
“太累人!”
“比拉駱駝還累嗎?”
“不輕松!”
“這衣服也累人,衣領(lǐng)上的紐子直勒脖子,”胡德全說,“哪里如咱們的短衣穿在身上利索!”
“脫了它?!?/p>
二斗子一邊走一邊扭著身子率先把長袍從身子上脫下來,擰吧擰吧搭在了肩膀上。眾人一見二斗子脫了長袍,也都紛紛效法,一時間都把袍子脫掉,有的像二斗子一樣把袍子搭在了肩膀上,有的就攥在手上搖晃著。一行人有說有笑走向歸化城北門外的河灘地,高高興興回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