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兩輛漂亮的馬拉轎車駛出史家巷。兩輛轎車全都是用上等的俄羅斯呢絨搭制的轎篷,區(qū)別只是顏色不同,前邊一輛是海藍色的,而后面一輛則是鮮艷的桃紅色,上面繡了橘黃色和紫紅色的牡丹花,十分搶眼,一看就知道是女眷乘坐的轎車。馬蹄噠噠敲擊著礫石的路面,聲音很有節(jié)奏,也很悅耳。轎車駛出巷口不久緊跟著一輛二套馬車追趕上來,是史家拉貨的馬車,車廂上面裝著折疊的帳篷、小塊的栽絨地毯以及一個金光閃閃的銅火鍋!些許的蔬菜和半成品的肉食分別放在幾個大盆內(nèi),上面遮擋塵土的網(wǎng)罩。車搖著鞭桿去追趕前面的轎車去了。
熟悉歸化風情的人一看這架勢就知道,史家的人要去郊外踏青去了!
卻說杏兒來到歸化城,最初幾天是住在姚禎義的家,是和姚禎義剛從老家來的大老婆住在一起。那天杏兒到大盛魁看熱鬧被留下,再后來忽然被一輛馬車載著來到了史大財東史靖仁的家。
杏兒被留在了大盛魁的院子里姚禎義是事后聽相隨的杰娃告訴的,后來杏兒又被接到了史家更是事后才打聽清楚的,都是事后知曉。為此姚禎義心里又是樂又是愁。樂不用說,史靖仁乃大盛魁的財東兼掌柜,地位高高在上,像他這樣的小字號的店鋪掌柜巴結(jié)不上。如今竟然找上門把杏兒接走,并且是接到自己的家里住。不同尋常的舉動既是一份榮耀,也是一個難解的謎。因為他最知道,大盛魁內(nèi)部財東和掌柜歷來矛盾復雜,過去古海就是因為這個才受的害!差點小命給丟了。如今史家財東這樣熱情,不知預示著的是禍還是福。事情很簡單,史靖仁讓姚禎義吃過虧,八年前他為了巴結(jié)史靖仁陷入人家的圈套,才鬧出古海被開銷自己受牽連的結(jié)局,他不能不害怕。幾次想到史府登門拜訪去看看杏兒給作一些安頓,又不敢輕舉妄動。就那么一個人興奮著、焦躁著。
杏兒呢,則是完全處于懵懂狀態(tài),初來乍到對于歸化城商界的事由什么也不懂,更不要說是大盛魁內(nèi)部財伙爭斗更是一無所知。她一個習慣了鄉(xiāng)下生活的小媳婦突然被置身于繁華的商城,一個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完全是如夢如幻的感覺。她一時半會兒醒不過味兒來呢。大戶人家的排場和規(guī)矩也讓她的神經(jīng)不能不高度緊張,一天到晚起臥吃喝都有人伺候著。吃有吃的規(guī)矩,睡有睡的規(guī)矩,她生怕一不小心弄出什么笑話給丈夫丟臉、給古家丟臉。盡管是還沒有見到丈夫的面,盡管是離開家鄉(xiāng)千里之外,杏兒始終覺著丈夫也好婆婆也罷,時時刻刻都在牽制著自己的行動,仿佛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同時也想念同來的張嬸和其他同鄉(xiāng)姊妹,有時候自己偷偷掉眼淚。
正在煩悶間,突然一個早上史夫人路氏走進她的房間,說:“義和鞋店姚掌柜差人來接你……”
杏兒出來一看正是杰娃找上門來。
原來是張嬸要回晉中了,姚禎義才打發(fā)杰娃到史家告知消息,說是張嬸希望她能和杏兒告別。
史路氏當然同意了。但是臨送杏兒出門時又反復安頓:“和張嬸說了話你就回來,不要在姚掌柜家耽擱,也不要在姚掌柜家過夜,我知道姚掌柜家房間窄憋,委屈你!”
見了張嬸,兩人禁不住抱頭哭了一場,可以說是百感交集。張嬸對杏兒說:“我已經(jīng)把張有骨灰裝了罐子,我親自把他帶回家!我總算是有個結(jié)果,我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