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嬸的話說的好凄慘。張嬸還讓杏兒看了裝著張有骨灰的陶罐。那是一個深醬色的陶罐,高約二尺,釉面擦拭得锃光發(fā)亮!杏兒注意到陶罐的蓋子上用簇新的紅綢子扎著。那陶罐讓杏兒覺著心里直冒涼氣!她害怕地想到自己的丈夫差一點(diǎn)也和張有叔一樣,被裝在這樣的罐子里由她親自帶回老家去!
張嬸問杏兒:“你還得住些時日吧?”
“我也不知道能住多少時日,”杏兒說,“好歹我得等海子回來,聽他說幾句話……”
“說了半天你還沒見到海子???”
“是啊,今兒個說是在召河,明兒個又說是在百靈廟。也沒個準(zhǔn)信。”
“我們來歸化這都兩月了!你也沒見上海子一面?”
“沒?!?/p>
“我還以為你住在大盛魁,住在史財東家天天和海子說話呢?!?/p>
“哪兒是呢?!?/p>
“天仙配里董永和七仙女每年還能見一面呢!”
“不說了,等著吧!反正有吃有喝?!?/p>
“總歸不是自己的家?!?/p>
說著杏兒又落淚了。
和張嬸說著話杏兒才知道,和自己同來的姊妹除了鄺振海的媳婦留在了歸化,其余的媳婦也都已經(jīng)先行返回了。
臨了張嬸安頓杏兒:“你要是悶了就去找鄺家媳婦說說話,她就住在了洋行總會的后院。鄺振海邀我們?nèi)ミ^他家,屋里擺設(shè)全都是洋式的,墻上掛著金子做的掛鐘?!?/p>
“他……鄺振海腦袋后面,你看了嗎?”
“什么?”
“有辮子嗎?”
“好像沒有,他穿著洋人的服裝。”
“唉!為了辮子她媳婦跟著他沒少受罪!”
送走了張嬸的當(dāng)天,杏兒又返回了史家。說是人住在大盛魁財東的史家,距離大盛魁總號也不過二里地,但是杏兒心里的感覺卻是另樣的,她覺著令她魂縈夢繞的大盛魁與自己越來越遠(yuǎn)了,變得陌生了。當(dāng)她在家鄉(xiāng)的時候一次次地夢見它,現(xiàn)在真的走進(jìn)她的院子,住在她的舒適的房間里,反倒出現(xiàn)了陌生感。大盛魁變得漸漸遙遠(yuǎn)。
想念丈夫的心情越來越強(qiáng)烈。
再說,史靖仁帶著家屬史路氏和杏兒到郊外踏青。一路往貼蔑兒拜興村而去!早打聽到了消息,貼蔑兒拜興村要連唱三天大戲。
三輛馬車丁丁零零向著貼蔑兒拜興村去了。
路上杏兒問史路氏:“我怎么覺得貼蔑兒拜興村的名字似乎耳熟,這是個什么村子?”
“是一個專養(yǎng)駱駝的村子?!?/p>
“名字挺古怪的。”
“是個蒙古名字。”
“什么意思?。俊?/p>
“意思么,翻成漢語就是駱駝村?!?/p>
“駱駝還有個村子?”
“不是,”史路氏撲哧笑了,“我說過了,是個養(yǎng)駱駝人家的村子!”
“啊……”杏兒自己也笑了,“有意思?!?/p>
“貼蔑兒拜興是個養(yǎng)駱駝的村子,全村都是養(yǎng)駝戶?!?/p>
“那就不種莊稼啊?”
“種什么莊稼??!全村人家都是養(yǎng)駝戶,是靠駝運(yùn)吃飯的。院子里全都是駱駝。這里的人家就是看誰家的駱駝多誰家就最有錢!”
“啊,是這樣!”
“養(yǎng)駝人家就是靠駱駝吃飯呢。”史路氏說,“只是吃飯啊,駝運(yùn)讓他們發(fā)了大財呢!”
“我在家鄉(xiāng)時也聽說過,只是見了還是稀罕!”
三拐兩拐轎車來到村子西邊的一片草灘上。轎車停下,車倌過去為杏兒撩起轎簾,同時另一只手麻利地在轎車旁擺好一個踏腳凳。大廚老鄭在幾個車倌的幫助下很快就把帳篷搭建起來了。
杏兒伸展手臂在草地上走著,禁不住長長地噓出一口氣,說:“好爽的風(fēng)??!”
“自然是……”史路氏說,“在城里憋了一冬天了,開春了,到郊外透透氣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