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清晨就是不哭。她任他用熱鹽水灑在她幼小的身體上洗刷那些傷痕,她忍著那巨大的疼痛就是不吭聲。
他后來生氣了,是第一次對她生氣也是最后一次。他把水一下子弄翻,把清晨扔在地上。他大聲地吼:你怎么就不哭???我讓你哭你就哭!
她依舊不哭,并且晚上拒絕吃他做的飯。他知道自己錯了,趴在清晨面前求饒:好清晨,好清晨,是我錯了。莫叔叔錯了。
清晨突然就笑了,或許她四歲那年就知道她會勝出。她咯咯地笑,朝他扮鬼臉,把腮幫拉長,睜大眼睛,伸出舌頭。她用水嫩的手指刮他鼻子:羞羞。羞羞。羞羞。
從那以后,他再也沒有對她發(fā)過脾氣。
樓下的十字路口擁堵起來,長長的車隊看不到頭,清晨看見很多司機都走了出來,昂著頭展望。
在這個城市里,每個人都在展望,有的在展望未來,有的在展望過去。
清晨想:怎么總是想起他來呢?自從做了那一夜的夢。她就是總是想起他來,想起和他相處的那十年。她越是想努力地忘記和他的事,那些事偏偏與她做對似的洶涌而來。
她走回辦公室,拿起電話。
何源,晚上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談?wù)勎覀兊氖隆?/p>
在七月二十一日,清晨和初一分別結(jié)婚了。一個在法國一個在中國。一個是和何源,一個是和藏雪。
清晨選擇了巴黎最有名的教堂,蘭斯大教堂。這是一座從公元十三世紀便動手修建的教堂,在其三段式構(gòu)造的教堂正面,高高矗立著兩座左右對稱的尖塔。每當(dāng)夕陽西下時,整座教堂便沐浴在金黃色的光輝之中。遍布教堂外墻的花紋及雕像也非常美麗動人。特別是正面中央大門右側(cè)的四尊立像,更是哥特式建筑鼎盛時期的杰作。清晨和何源舉行的是純西式的婚禮,兩枚婚戒被放到《圣經(jīng)》上。何源把其中一枚為清晨戴到她的手指上,然后清晨把另一枚為何源戴到他的手指上。何源揭起清晨的面紗,親吻清晨。來的嘉賓、親友紛紛站立起來鼓掌。葉清晨看向一臉幸福的何源,突然很想哭。她已經(jīng)好久不哭了,這一刻,她很想大哭一場。
有人在舉杯,有人在落淚;有人在幸福中死去,有人在死去中得到幸福。
湖南鳳凰,初一的家人和藏雪的家人也正喜氣洋洋地舉杯慶祝。初一用花轎抬來了藏雪,又背著進了禮堂,叩拜天地和雙親,夫妻再對拜。初一在新房里揭開藏雪的紅蓋頭,看見藏雪的臉上火紅一片。
沒有人知道初一為什么選擇離家這么遠的地方,有也只有初一的父親明白。他知道初一還是沒有忘記那個女子。他來這里結(jié)婚,就是為了祭奠往事的一種情結(jié)。
在那一天,在古樸的千年教堂和豪華的中國古城里,清晨和初一同時結(jié)婚。如果有蒼天,他一定同時聆聽了西方《圣經(jīng)》與東方嗩吶的交響樂。不管是沉重的儀式,還是喜慶的場景,不管是黑裝白紗還是唐衣旗袍都結(jié)束了這兩個人最后的相逢。他們在那一刻有沒有想起彼此?應(yīng)該是有的,清晨后來見到初一說:我在西方的教堂里穿上婚紗,雪白的。我卻看見了紅色的旗袍,上面繡滿了牡丹與鳳凰,枝椏與羽毛交錯,大紅與栩綠互染。眼前的教父念起圣經(jīng)上的字,我卻聽見了中國的嗩吶聲,那是你的婚禮,你在信中說,你要舉行一場最有民俗味道的婚禮。聽見了嗎,我對自己說,那不是天堂的福音,那是古老中國的嗩吶聲。
清晨在何源面前慢慢褪去衣衫,她在他身上趴下來。她說:何源,抱著我。
何源突然推開清晨說:如果你是在賭氣,我寧愿不娶你。
清晨愕然:我只是累了而已。
外面的世界逐漸灰暗,萬家燈火,點燃起這個都市夜晚的欲望與沉淪。多少人在愛,就有多少人在離開。
02
如果不是偶然得到了母親的消息,葉清晨是不是再也不會遇見易初一?
結(jié)婚三年以來,何源和葉清晨像所有的夫婦一樣相敬如賓,一個繼續(xù)經(jīng)營公司,另一個除了在家寫作,就是出外參加活動,公司經(jīng)營得蒸蒸日上,小說也寫得火爆暢銷。表面上一切安好,幸福美滿,無憂無愁,可是實際上呢,葉清晨只有苦笑,讓何源也無法理解,實際上三年來,兩個人雖然每晚上都躺在一張床上,也時常緊緊地握住彼此的手,有句話說,天亮的時候,如果你還握著一個人手,那就是幸福。這話對嗎?他們奇怪的是竟然一直沒能同房,原因在于葉清晨,自從新婚那晚還算正常,但是何源卻不要以后,只要何源一上清晨的身體,清晨立刻抽筋,先是腳掌,后來是小腿肚,然后就是小腹,每一次都能折磨得清晨死去活來。開始何源還不相信,但是幾次之后,看著清晨臉色發(fā)青滿頭大汗的樣子,才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于是開始尋病問診,可是折騰了幾年卻依舊如此,何源也只好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