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像在看一出美麗的啞劇。山姆和父親站在舞臺兩邊,布景里有垂柳和一部綠色的約翰迪爾拖拉機。媽媽跟朱力舅舅四手交握,撲簌簌地落著淚。朱力舅舅拿手指托起她的下巴,她把雙臂繞在他脖子上??吹贸瞿赣H在極力微笑。然后朱力舅舅指了指一處我看不見的地方,拍拍父親的后背,把他引到我視線之外。父親回頭看了看,想找到他身后的母親的眼神。
山姆和母親相隔咫尺地站著,互不相碰。我有一種感覺,他們碰一碰對方,就會擦出藍色的火花。山姆說了句什么,母親看向車的方向。即使在這個距離上,我都仿佛能看到她眼里的我自己。
我別過頭去給他們一些私人空間。接著,朱力舅舅過來,敲著車窗要我把它搖下來。他將手臂直溜溜地伸進來,拽過我的衣領(lǐng)道:“你要好好照顧她?!?/p>
他這么一說,讓我覺得自己毫無頭緒。“可我不知怎么做?!蔽腋嬖V他。我委實不知道。連維系一個家庭最基本的事都不會,尤其這個家庭好像個世襲的瓷瓶,已經(jīng)碎了,還要把它粘好,就因為它美,也不管上面的裂隙一目了然。
“其實,你不像你想得那么無知,”朱力舅舅說,“不然哈德利怎么會愛上你一個小孩子?”他微笑起來,我知道他是逗我。不過他這么說,等于承認哈德利對我的情感——而我也確實愛他。為這小小的一件事,我沉回座椅里,想今晚總算能睡著了。
前車門開啟的聲音,酷似打開一罐新網(wǎng)球。父母同時一左一右坐進來。朱力舅舅站在父親那一側(cè)的車窗外,給他指路?!把刂?7號路一直開到頭,就能上公路了。”他說。
無論哪條路,我心里想,其實都殊途同歸,不是嗎?
山姆站在母親一側(cè)開著的車窗外。他眼睛翠藍得接近透明,讓人感覺能從他頭顱里有些地方穿透過去,直接看到天。這對詭異的眼睛,如今正凝視著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