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峰很不情愿,但組織的命令他必須服從,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和組織都晚了一步。
這一天梁君正像沒頭蒼蠅一樣在校園亂轉(zhuǎn),兩個警察找到了她。其中一個瘦的說他們是警察局的,說讓梁君去把戴易接出來。梁君萬萬沒想到警察局會這么快就把戴易放出來,也沒想警察局為什么來找她,她什么也沒想,心思里只有一個戴易。那天兩個警察把她帶到巨大的辦公室。在那間辦公室里,她見到了一個穿著警服的男人,她看見那人見到她后眼睛一亮。那人說,梁小姐,本人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憲兵團(tuán)的團(tuán)長,兼警察局局長。梁君說,戴易在哪里?錢師說,梁小姐不要著急,讓你來就是讓你見戴易的。我聽說梁小姐和戴易已經(jīng)登報實行同居,這么說,戴易就是你的戀人?梁君點(diǎn)點(diǎn)頭。錢師說,好,我這就讓你見戴易。
然而那天梁君被錢師帶到警察局的刑訊室,她并沒有看到戴易,她看到的是刑訊室冰冷的刑具。梁君一顆心馬上縮緊了,雖然她還搞不懂那些刑具具體的用場,總還明白那是行刑的工具,難道警察們就用這些東西拷打了她的愛人?把梁君帶進(jìn)刑訊室是錢師的詭計,從梁君的神情中錢師知道他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他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錢師看著恐懼的梁君說,梁小姐不用擔(dān)心,你馬上就會見到你的愛人了,他就在你的身后。梁君轉(zhuǎn)過身,戴易被兩個警察架著進(jìn)了刑訊室。從表面上看,戴易沒有太大的變化,他只是瘦了一些。梁君沒有想到,錢師已經(jīng)讓警察給戴易換了衣服,那是一件藍(lán)色的長衫,穿在戴易的身上略顯瘦小。
梁君向戴易撲過去,淚水止不住流出來。戴易說,君,你怎么來了?梁君說,他們讓我接你回家。戴易疑惑地看著梁君,轉(zhuǎn)身又看錢師。錢師說,梁小姐說得不錯,我是讓她來接你戴先生出去的,只要你把游行的地點(diǎn)和路線說出來,你馬上就可以和梁小姐出去,我錢某一向是說話算話的。戴易冷冷地笑了一聲,明白錢師是讓梁君來勸他。梁君一張臉?biāo)⒌貞K白起來,原來是這樣,身體止不住搖晃了一下。戴易扶住梁君,對她說,君,你回去吧,我不會有什么事。梁君漸漸冷靜下來,她依在戴易懷里,也同樣冷冷盯著錢師。
錢師說,多么般配的一對啊!戴先生真有福氣,梁小姐這樣的容貌可以當(dāng)電影明星呢,聽說梁小姐是燕園的?;?。錢師的話像蒼蠅一樣在刑訊室里響起來,然而戴易和梁君仍是冷冷地盯著他。
錢師說,本團(tuán)長一輩子憐香惜玉,我知道你是個死硬分子,如果你不配合本團(tuán)長,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戴易說,你們要干什么?
錢師說,不干什么,我要讓你的愛人在這屋子里演一場電影。梁君不解地看著戴易,戴易同樣疑惑地盯著錢師。
錢師說,不明白?那我就告訴你,本團(tuán)長是不會向這么美的梁小姐用刑的,本團(tuán)長只是讓她把衣服脫下來,讓男人們看看她的身體。
戴易厲聲罵道,你們這些畜生!錢師說,年輕人,你說錯了,這是政治,不是畜生。你不是想搞政治嗎?政治是要犧牲的,不光要犧牲你自己,還要犧牲你的親人,包括你最心愛的女人。你自己犧牲也還罷了,你忍心讓這么年輕美貌的女子為你的政治犧牲嗎?
戴易罵道,畜生,流氓!
錢師看出這個戴易已經(jīng)崩潰了,但是他還要加一些砝碼。他指著梁君說,把這個女人的衣服給老子扒光。幾個特務(wù)向梁君撲過去,梁君像一只小雞一樣奮力掙扎著,她咬,踢,然而仍然無濟(jì)于事,她的衣服眼看就被扒光。錢師冷笑地看著戴易說,瞧,多么漂亮的女孩子??!她的皮膚像緞子一樣,她可以登在電影畫報上呢。一會兒,皮鞭就會抽在她白嫩的身體上,看看她給我們的演出吧。
梁君的衣服被特務(wù)們扒光了,她的頭低垂著,她暈過去了。戴易悲憤地看著梁君,他的周身都在發(fā)抖,嘴已經(jīng)咬破,血順著他的嘴角流下來。
錢師走到戴易面前,他看出戴易心中正在掙扎,其實此時的錢師也在掙扎,難道這個家伙會眼看自己的女人被摧殘而無動于衷?錢師甚至有一點(diǎn)絕望了,他是了解那種人的,這個戴易說不定就是那樣一種人,他們信念堅定,什么也無法撼動他們的信念。錢師的面孔不自覺地抽搐起來,他咬著腮幫骨說,告訴你,一會兒我要當(dāng)著你的面把針刺入她的奶頭,用竹簽插進(jìn)她的指甲,用藤條抽打她的陰部——話未說完,戴易一口血水吐到錢師的臉上。
錢師像狗一樣嚎叫起來,指著幾個五大三粗的特務(wù)說,好好好,算你厲害,你看到他們了吧?他們可是不會拒絕女人的,特別是像梁小姐這樣漂亮的女人,只要我下命令,他們就會撕了她!會在你眼前撕碎她!
突然,戴易聲嘶力竭地叫起來,不——不要動她!錢師說,動不動她那可是我說了算。示意劊子手們停下來,他問戴易說,我的大公子,你終于還是說話了,說吧,有什么吩咐???戴易說,你們不要動她,她與游行的事情一點(diǎn)關(guān)系沒有。錢師說,好,算她沒有關(guān)系,說吧,誰和游行有關(guān)系?游行集會的路線和地點(diǎn)在哪里?戴易說,你們放了她。錢師說,暫時是不會放她的,那要看你怎么表現(xiàn)。
此時的錢師變得輕松了,他終于看到了這個人的軟肋,想不到一個無解的難題竟讓一個唱曲的女人給解決了,錢師決定今晚要好好犒勞犒勞粉荷。
周密組織的游行活動因戴易被捕取消了,胡峰的心里十分沮喪,不光是沮喪,還有憤怒,對戴易的憤怒。通過營救戴易,組織已經(jīng)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戴易是一個可恥的叛徒。很多日子,胡峰都被憤怒燃燒著,那種憤怒像他身體里的一個病灶,不斷生長壯大。胡峰堅信,叛徒就該從這個世界消失,而執(zhí)行這項任務(wù)的就該是他胡峰。那些日子,胡峰一直在尋找戴易,他找遍了燕園,找遍了北平,然而他連戴易的影子也沒找到。實際上對于戴易,組織上并沒有明確的批示,因游行被迫取消,并沒有造成什么損失。然而對于胡峰卻不是那樣,由他一手精心策劃的活動流產(chǎn)了,對于胡峰這就是最大的損失。胡峰是想要轟轟烈烈一次的,在鐵與血的斗爭中獻(xiàn)出鐵與血是胡峰的理想。他決定一定要找到戴易,并親手解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