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連良天賦條件并不十分好,但勤學苦練。吊嗓子,練白口,無一日懈怠。據(jù)說他家隔壁有個保姆,每天清晨灑掃庭院,必聽馬連良的唱念。居然也會了《十道本》。馬連良十分注意保養(yǎng),嗓子從來沒壞過,寬窄始終夠用,且維持在一個相當水平。所以,觀眾對他有“用不完的嗓子”的好印象。至于馬派唱腔,業(yè)內評價各異。大多認為是柔靡纖巧,也有人指責為“靡靡之音”。不管別人如何議論,馬連良的唱腔既可風靡一時,又能流行后世,是無可爭辯的事實。他做戲瀟灑飄逸,表演入微。每一出戲都有特點、特色,受到業(yè)內的一致稱贊。他演戲,一切唯美是尚。動作規(guī)范,無處不美。拍他的劇照,沒有廢片,張張漂亮。他的戲班扶風社,講究“三白”(即“護領白”“水袖白”“靴底白”)。他要求同仁扮戲前一定理發(fā)刮臉。在后臺,他還準備兩個人,一個專管刮臉,一個專管刷靴底。馬連良本人的行頭,極其精美和考究。在扮戲房(即今天的個人化裝間),有專人管熨行頭,熨水袖,掛起來,穿在身上就沒有皺折的痕跡了。而選用的衣料,其質地、色澤、花紋都是上等的。為了悅目,馬連良八方尋求。《馬連良劇藝評介》中稱:“一年,故宮拍賣綢緞。他不惜錢財,買入許多大內的料子,存起來慢慢做行頭。在顏色方面,他提倡用秋香色、墨綠色(如《甘露寺》喬玄的蟒)、奶油色(如《打漁殺家》蕭恩的抱衣)??雌饋砥恋煤??!?/p>
1937年,馬連良與別人合伙,在北京的黃金地段——靠近西單的西長安街蓋了一座新新戲院,這就是后來的首都電影院(可惜今已拆沒了)。有了自己的劇場,便開始考慮美化舞臺。在劇場的舞臺上,馬連良設計了一個“守舊”(即“天幕”):米色綢子做底,中間繡著棕色的漢武梁祠圖案,上掛沿幕,下垂黃色穗子,并且橫懸五個小宮燈。舞臺一側的伴奏樂隊,用繪有藍色云龍的紗幕圍起來,不讓觀眾瞧著雜亂無章。戲院開張的那天,大幕拉開,觀眾一看,立即熱烈鼓掌。從此馬連良外出演戲,都要帶著這個大幕。因為它實在是太漂亮了!到了后來,“守舊”成了標識,走到哪兒,只要張掛出來,人們就知道是扶風社的馬老板“在此作場”。
無論過去還是現(xiàn)在,很多名角在收徒弟和挑配角方面,由于怕他們蓋過自己,故而都不選強手、高手來配戲或培養(yǎng)。但馬連良的舞臺陣容全是精選之才。為此,他創(chuàng)設了一套方法,即簽訂合同。這在梨園行是首創(chuàng)。訂了合同,即可安心演戲。有本事的人,誰不樂意?小生葉盛蘭還沒出科,便被馬連良相中。楊寶忠改行操琴,張君秋嶄露頭角,袁世海浮出水面,也都即時簽下合同。強大的演員陣容,配以干凈、整齊、清爽的臺風,馬連良的戲,真的是很好看。他演戲一絲不茍,極其認真,非常講究舞臺上的配合與協(xié)調。一次,在天津演《八大錘》。他扮說書的王佐,葉盛蘭演陸文龍,兩人旗鼓相當,演出十分精彩。再棒的“角兒”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在過場進出之際,馬連良一時疏忽,伸錯了臂膀。觀眾發(fā)現(xiàn)王佐剛才斷的不是那一只臂膀,便哄然而笑。據(jù)說那晚散戲后,馬連良自己氣得要跳天津萬國橋。從此,他再也不演《八大錘》。
為了藝術生命的持久,馬連良的生活很有規(guī)律,對飲食更是講究。就像研究梅蘭芳必須研究他的八卦情史一樣,研究馬連良則必須研究他的請客菜單。馬連良最愛吃前門外教門館兩益軒飯莊的烹蝦段。每逢渤海對蝦上市,他必請好友同往。叫這道菜時,必吩咐要“分盤分炒”。即炒三、五對蝦,用八寸盤盛上。吃完一盤,再炒一盤。有時連吃三四盤。抗戰(zhàn)勝利后,馬連良一度還將西來順的頭灶,延為特約廚師,飯莊熄火,廚師便來到馬家做宵夜。那時梨園的各路俊杰,無不以一嘗馬家的雞肉水餃、炸素羊尾等菜肴為天大的口福。馬連良在東安市場的吉祥戲院演出,常去北京有名的爆肚馮清真館吃飯。不用馬連良開口,馮老板必上一盤羊肚仁。他的這盤羊肚仁與眾不同。何謂肚仁?用醫(yī)學名詞來說,即為羊的儲胃冠狀溝,是一條“棱”。一條百十來斤的大羊,這條“棱”不超過四兩。把“棱”分成三段,最后一段叫“大梁”。一段“大梁”有多大?也就大拇指大小。把這塊拇指大小的東西,再剝皮去膜,剩下的也就幾錢肉了。馬連良吃的就是這幾錢。難怪馮老板無限感嘆地說:“馬先生的吃就和他唱的戲一樣,前者精致到挑剔,后者挑剔到精致?!瘪R連良吃爆(羊)肉,專門叫伙計到“春華齋”買大鴨梨。洗凈,切粗絲,備用。爆肉好了,臨出鍋時放入。在馬連良指導下做出的這道“爆肉梨絲”,后來成為“爆肚馮”的名菜。當然,平素里窩頭、蔬菜、水果是馬連良的日常飲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