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呼吸到外面新鮮的空氣，我懸著的心終于放平了。

但愿她們沒有人認出她們身邊的女孩，就是七中鼎鼎有名的夏千尋。

母親和我一路小跑，終于在衣服未被濕透前，進了樓道口。我喘了口粗氣，暗自慶幸，卻聽到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夏夏。

后面兩個字我聽得很清楚，是夏夏不是千尋。這就證明叫我名字的人不但認識我，并且關系很不一般。

我緊張地回過頭去，看到不遠處站著個穿校服的女生。竟然是我在最尷尬的時候認識的人。

沒錯，就是那天看見我被杜夕顏毆打，解救我，又見到我酩酊大醉，在南西銘面前丑態(tài)百出的阮靜子。

我恨不得她永遠消失，一輩子不相見。

她似乎很高興，沖著我傻里吧唧地笑著。

我僵硬地扯了扯嘴唇，顯得有些難堪。倒是母親先開口打破了僵局。

“你是千尋的同學吧，我們家就住在這里，要不要上去坐坐？”她極度熱情地發(fā)出邀請，一臉的受寵若驚。

我扯了扯她的衣角，暗示她閉嘴。

她仿佛不懂似的，臉上始終蕩漾著熱情洋溢的微笑。

“阿姨，不用麻煩了。我改天到你家去?！迸虮蛴卸Y地婉言拒絕。

“你先回家吧，我想跟她聊聊?！蔽沂÷粤藡屵@個字。

母親顯然意識到了，滿臉悲傷地離開，沒走出去幾步，又回頭說：“千尋，你跟同學好好聊，遲點兒回家也沒有關系?！?/p>

我點頭，目送著母親上樓。她的身材愈發(fā)顯得矮小瘦削，加上早已經(jīng)過時的衣服，怎么看怎么別扭。

臉上又開始火辣辣的。是屬于自卑獨有的。

是的，母親給我丟臉了。從小到大，她從未令我感覺到驕傲過，卻總是希望我可以成為她的驕傲。多么的不公平。所以我從不帶任何同學或者校友來我家做客，甚至以重重借口阻止她去參加我的家長會。

以至于我上學這么久，她除了熟悉我的成績單，別的一無所知。

我想母親是知道我的真正意圖的，所以到后來我即使不說，她也會搶著說自己忙不開，去不了。少了找借口的麻煩，我當然樂意。只是看到母親刻意偽裝的微笑，我心里仍舊酸酸的，那種愛和鄙視交纏的滋味，實在是很不舒服。

“你找我有事嗎？”我又說，“我說過我們以后最好陌生?！?/p>

“我不對你陌生就行了?！?/p>

女生說著，向著樓道走來，似乎鼓了很大的勇氣。

她漸漸向我靠近，在我的陰影里停下。空氣中頓時彌漫著水霧的甘甜，夾雜著一絲腐朽的氣息。她的臉因此而隱匿在陰影里，發(fā)出微藍瑩潤的光。眼睛很是清澈，灼灼透亮。她無所顧忌地直視我，像是要將我變成透明的。

有著直抵人心的尖銳凜冽。

我想起那天晚上她問我要煙的樣子，突然意識到現(xiàn)在這樣倔強叛逆的她，才是她乖張表象隱藏的真實的樣子。

“你老師沒有告訴過你，這樣打量別人，很不禮貌嗎？”我被她看得發(fā)慌，生氣了。

女生淡然一笑說道：“我是真的想和你成為朋友?！?/p>

“我不需要朋友?！?/p>

我冷冷地回了句，就準備回家。這個女生已經(jīng)知道我太多的秘密，多到讓我感到惶恐。為了我小小的自尊和高傲，我必須將她從我的世界徹底隔離。

她不屬于我的世界。

“我可以忘記之前的所有事情?！彼⒉簧鷼猓D了頓又說，“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

我看出阮靜子這次下了決心，才這么開口。

“我還有事，要回家了！”我說。

“等等。”她突然叫住我，眼睛里發(fā)出興奮的光，“你住幾樓？我也住在這棟樓里，是三樓?！?/p>

“你就是樓下剛搬來的？”我很是震驚地停下，回過頭來看她。

她點頭。

得到確定的答案，我差點兒痛苦得暈厥，忙伸手扶住樓梯扶手。我知道三樓是躍層的別墅式建筑，前一陣子剛裝修，我偶爾經(jīng)過時看見屋子里豪華氣派的裝修。跟我家的小閣樓，簡直是天上與人間的差別。

“哦，哦，這樣子??！”我語無倫次。

“千尋姐，以后我們可以一起上下學嗎？”阮靜子走上一個臺階，仰著頭滿是期待地看著我。

“以后再說吧。”

我丟下一句敷衍的話，幾步跨過樓梯，朝著頂樓我的家奔去。

經(jīng)過三樓，我看到嶄新的防盜門敞開著，一股茉莉花的清香撲面而來。門口，站著個妖艷的中年婦女，頭發(fā)波浪似的傾瀉在腦后，化了精致妝容的臉，美麗得那么囂張。

我猜想這個妖艷高貴的女人就是阮靜子的母親。

我再次感到自卑。

為什么我的母親是李菊花，連名字都這樣土氣到我惡心的女人。

4

回到家里，我心情極度郁悶，借口淋雨頭有點兒暈，早早回了房間。

李菊花在門外敲門?！扒?，吃點兒藥再睡！”

“你煩不煩??！吵死人了！”

我沒好氣地嚷嚷，說完又好像意識到說錯話了。我的意思是至少在這樣的日子里不該說這樣傷人的話。

門外頓時沒了聲音，我打開門，看到母親仍舊站在門口，眼睛比之前更紅了。

“媽，我真的沒病。”我柔下聲音說。

“千尋，你知不知道，你不能夠有任何閃失。否則……否則媽也……”她說不下去了。

“媽，我保證你的千尋是個健康寶寶。只是有點兒困了想休息。吃飯我就出來！”我聽得自己先掉了一身雞皮疙瘩。

母親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確定沒有異常，于是囑咐我：“千尋，好好睡覺，媽去給你做好吃的?！?/p>

我乖張地點頭。